肯定一拳甩过去,但这次他只是低头站在那里,问了句,“能救吗?”
他话说得平静,但额头高高凸起的青筋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詹向晨看到他的样子火气消了些,也逐渐想起这位是大老板家的人,语气冷静了些,“……我尽力。”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把荣安州干破防了,病房内的护士和医生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将近一米九的魁梧硬汉眼眶一红,沙哑着声音骂了句,崩溃了。
詹向晨有些不忍,其实也不怪荣安州,就是他一开始也没能一眼看出韩重的身体状况来,按理说失温达到三十四度的地步,人体的面部、唇部、脚趾等地方都会因为浅层血管收缩而变蓝,但韩重脸色虽然因为失血而过度苍白,但并没有变蓝的症状,甚至连被送来时他还有点意识,死死拽着他的手让他救姜无。
只能说挺神奇的。
眼下韩重还在输血保温,詹向晨也顾不上安抚他情绪,目光落到一旁静默听着一切的韩昀身上,后知后觉地开始惴惴不安。
虽然韩重这位霸总没有让人陪葬的习惯,但这位霸总的爹可就说不准了,万一人救不活……
他没胡思乱想多久,韩昀就朝他看了过来,詹向晨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心也提了起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韩昀很客气。
“麻烦您了,詹医生。”
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这个站在整个临海金字塔上的中年男人缓缓朝他低下头,是那种诚恳到极致的姿态,“请不惜一切救活我儿子。”
詹向晨心头一滞,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褪去一切光环后,也不过只是个父亲而已,即使这个父亲位高权重,但却没有用权力和财富去威胁自己,因为他知道没有用,所以他选择放下面子,以最诚恳的态度向他请求,或者说祈求。
这样的家庭,怪不得会教出韩总那样并不霸总的总裁,他想。
虽然他很钦佩这位老韩总,但他毕竟不是神仙。
当晚十二点,韩重体温降低至三十二度,急救室开始上体外膜氧合和心肺复苏,持续一个小时后依旧无效,体温依旧在缓慢下降,心率也开始趋于静止。
急诊室忽然陷入一阵沉默,参与抢救的医护们下意识看向詹向晨,谁也不敢先说出那句“放弃抢救”,因为躺在这里的是韩家的独子,他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詹向晨沉默片刻,转身走出急诊室。
见他出来荣安州立刻迎上去,韩昀却立在原地看着他,没有上前。
詹向晨嘴唇动了动,“……抢救失败,病人心率已经停止。”
走廊外一片死寂,韩昀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许久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
詹向晨心头一涩,“……抱歉。”
“你尽力了。”
韩昀低头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的置顶联系人,却半天没拨出去电话,只是低头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电话那头的人。
荣安州瞪着通红的眼睛,像是要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向谁发火,就那么瞪了半晌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猛地转身冲向拐角处的病房。
那是韩重之前住的VIP病房,但此时里面躺着的是姜无。
“荣先生!”
詹向晨一惊,他怕荣安州迁怒姜无,连忙跟了上去。
病房内的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漂亮的青年,眉眼精致如画,肤色苍白如玉,一头过肩的墨发散落在洁白枕头上,右鬓处一缕白发静静垂落在耳侧,眼前的青年从未有过的平静,像是古画中沉睡已久的仙人。
荣安州双目赤红地望着眼前这个陷入沉睡的男人,沙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知道你有很多离奇手段,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我不相信一颗子弹会让你重伤不起。”
“……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说要保护他么,现在他要死了,你要保护的人,韩重,他要死了。”
他眼中无声流下泪水,喉头涩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你就不能救救他吗?!”
“荣先生!”
詹向晨恰好听到这一句,生怕他真把人从病床上拽起来,连忙上前劝道,“姜先生正在昏迷,是听不到你说的话的,我知道你很担心韩总,但你必须冷静一下,就算姜先生醒来他也没办法救——”
他话未说完,这间病房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像穿透了无比悠久的岁月长河而来的一道铃声,一声又一声,极为缓慢,像迟暮的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摇动着铭刻着他漫长一生的铜铃。
叮当当——
空灵悠远的铃声回荡在这间病房,不,准确来说是回荡在整个临海市上空,所有安乐幸福的、困于绝望中的人们这一夜都听到了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詹向晨瞥见窗外的天空飘下了一片片纯白的东西,他怔愣地看着,吐出一句,“……下雪了?”
临海并不常下雪,更是从没有在十二月下过雪,但今晚下了。
耳边铃声依旧,荣安州震惊地看着窗外的雪,骤然低头看向病床上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