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楼的时候我有些恍惚。中午我的人生轨迹和整个人类的命运一起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分叉,彻底奔向了混沌的未来。 艾碧水在我前面半米远的距离,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嘴里还哼着歌。 “Just a speck of dust within the alaxy……” 我努力地回忆着这个旋律,却死活想不起来歌名。 回宿舍的路上要经过校园中心的广场,那里养着花花绿绿的鸽子,有时候我会拿些碎饼干喂它们。 我注意到前面的女生看到鸽群之后步伐明显加快,一边走向它们一边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小铁块。 那是一个蓝调口琴,木质琴格被涂成黑色,做工非常精巧。 她把口琴送到嘴边,右手捏住琴身,左手在琴格上游走。 “嘟~~嘟~~嘟嘟~~嘟~~” 身侧的鸽子被她惊扰得四散飞离,就像被卵石溅起的水花。 艾碧水没有理会鸟儿的反应,她在广场上轻快地跳跃着,在不同的位置吹奏着不同的音阶和旋律,她灵巧的动作越来越快,在鸽群中激起了阵阵波纹。 呃,被老师表扬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刹那间广场上所有的鸽子一同飞起来,在树梢的高度上排成密集的队形盘旋着,覆满白雪的地面上翻滚着斑驳的阴影。 五色别成铺地锦,千铃忽起半天娇。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她加快了琴声变化的频率,鸽子原本整齐的队形越来越杂乱。混沌的鸟群在某个时刻骤然崩解,像烟花炸开一样四散飘回地面。 我呆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那个女生笑盈盈地向我跑过来,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说。 “终于成功了!” 成功什么?我人傻了。 “你知道鸟群是最简单的自组织系统吗?”她掏出口琴盒里的手帕一边擦着琴一边说。 我假装知道,点了点头。 “数量巨大的鸽子可以非常密集地飞在一起,因为其中每个个体只需要注视着身边几个同伴的动作。整个鸟群就被这个简单的相互作用自动组织了起来,涌现出了复杂的行为。” 记得有一个朋友跟我说过,神经系统也是一样的道理。人类的智慧是从大量电流交汇中涌现出来的。 “我刚刚按照那篇文章写的理论,在特定的空间和时间输入了信号。” 据说鸽子的听觉非常灵敏,口琴响亮的声音算是很强烈的信号了。 “你的意思是……刚才你让它们表现出来了从平衡到混沌连续变化……” 不知道这算不算二级相变。 “……之前我碰到你的时候你也在看它们吗?” “是吧,好像当时我在想该怎么吹口琴。” 。。。 我和艾碧水在图书馆门口加了好友之后就分别了。此时已经接近下午,我准备先回宿舍放下包然后出去吃点东西,而她则要去接着看书。 宿舍区的小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多,人潮向着公寓的方向汇集,混在其中的我很担心见到不熟但是需要打招呼的人,特别是在空旷走廊上相向而行的情况下。 我进入宿舍门就看见一个黑影在收拾行囊,他有着精干匀称的身材,穿着合身的冲锋衣和户外裤,留着很精神的短发,正在一边清点着装备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那是我的室友徐侠,上午我出门的时候他应该吃过早饭正在睡回笼觉。 徐侠是武汉人,武汉人不吃早饭会死,这在大学生里绝对属于稀有特质。 “你知道不吃早饭是慢性自杀吗?” “你这么说的话呼吸也是慢性自杀,其实人体中所有氧化反应都是慢性自杀……” 作为三人间来说,我们的宿舍面积不小,但是仍然非常拥挤:一是因为他到处乱扔的户外用具,二是因为我四处散落的各种书。 我们的另一位室友叫黄京,他是这座城市的土著,从大二开始就经常不在宿舍里住了。不过寝室里的氛围还算融洽,我们之前都叫他京爷,他个人相当不喜欢这个称呼。 “学神又去学习了?” “对啊,懒狗不学学你爹?” 我推门而入准备把书包放到椅子背上,经过徐侠身边的时候给了他硬邦邦的胸口一拳。 “你们这次又去哪浪啊?” 徐侠是探险协会的成员,每个假期都要去徒步或者登山。 “武功山,在江西和湖南交界的地方。”他一边说一边回了我一拳,虽然没使劲但还是打得我有点颤。 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想要梳理一下刚刚和老师讨论的内容,脑子里却只闪出那个女生的身影。 我去,这什么情况。 “走了啊。”徐侠背着半个人高的登山包离开了。而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忘了回应他。 还是先去吃饭吧。 。。。 艾碧水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都是早上7点起床晚上11点睡觉,雷打不动。 每天早上起来之前,她喜欢先在被窝里闻一下自己的味道,那是一种温暖的香气,她自己觉得闻多了会上瘾。起床洗脸之后她习惯化个妆,其实就是涂个唇膏和遮瑕,最多再描个眉毛。与此同时再从手机前置摄像头的画面里欣赏一下自己的脸。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很漂亮。不只是因为从中学开始大家的恭维和身边的视线,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时候也觉得很好看。 和所有年轻的女孩一样,艾碧水自以为这种美丽是永恒的,就像古语说过的:美人在骨不在皮。 她每次忆起中学,就会回想到班主任曾经宣布过“女生在物理上天生有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