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的人脸皮发紧,说话的仆从用筷子翻动着罐子里的汤水,热气蒙在脸上,额上的细毛和眉毛眼毛全都冻上一层冰晶。
“这我听我们官人说起过,你别往外说啊。”
林一生抬头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几天凑在一起干活下来,他跟眼前这小子也生出了几分感情。
徐伍连忙保证。
“放心吧,就算说,能同谁去说?我口风一向紧。”
林一生烤着火,低头瞧着咕咚咕咚的罐子,里面的蒸饼已经煮碎了,他干脆又添些水,做成糊糊,反正也是给下人吃,没人挑味。
他守着柴火,说:“我听我们官人说,正使不是没想过见当地县令,但是被童太尉拦回去了。”
林一生压低声音:“你是没瞧见过,我之前送饭,遇见过童太尉审那向导,听说叫顺子。鞭子都打断一条,人瞧着像血葫芦,浑身上下血淋淋,没有一块好肉。”
“还有那伙一开始偷袭我们的人,他们头目死了,还剩下两个活口,被太尉审了又审,血把雪地都浸透了,这些天我都没敢往那边走,没瞧见大伙都绕道么。”
徐伍听着。
他问:“这跟童太尉拦回去有什么干系,难道是审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一生点头,递给他一个眼神。
“你猜对了,官人私下提起过,听说那寨子收了不少钱,从山匪身上还搜出了政和年的通宝钱,这可了不得。”他卖了个关子。
徐伍皱眉,想了一想:“搜出铜板不是常事……如何了不得?”
见人果然没懂,林一生嘿嘿笑了一下,他举起筷子,津津有味说:
“我家官人说,年号才易,政和通宝刚铸出来没多久,汴京街头虽有百姓开始花用,但邢州的政和通宝还都存在衙门里,没怎么放出去。”
“你说……”
林一生盯着徐伍的脸,见对方思索起来,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徐伍思忖着。
“所以是有人用官府的钱雇山贼动手……但他们劫掠使团作甚?使团又不是商队,把人杀光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我哪知道。”
林一生伸出筷子,搅动里面煮熟的饼子羹,盛出一些,又添了半瓢水,放进另一个罐子里煮,加两撮咸盐,自己尝尝味,咂了下嘴。
“郑管事说得对,这玩意猪都不吃,娘的,老子还得吃。”
他皱着眉又试图加点豆子,原本是准备喂马的,现在连人都吃不好,更管不上马。
林一生边皱着眉翻弄着他们的吃食,边说:“按我想的,应该不是辽人干的,不然契丹人可不会放过郑公和太尉,这可是大官中的大官。更像是私仇,但不知道与谁有仇……”
一阵冷风刮过,他们紧了紧领子。
林一生脑袋被风一吹,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说的太多了,提防看向徐伍。
“这话你可别往外胡咧咧,更别让那些提刀护卫和副使听见,不然咱们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就要到头了。”
徐伍心领神会,保证道:“自然,自然。我谁也不告诉。”
林一生这才点点头,用筷子翻动里面的糊糊,防止沉到底上。
“再给我添两根柴。”
眼前这两罐煮完了,他把罐子提走,回头瞧了瞧徐伍,多关心了一句:
“放心吧,用不着担心,大不了我多关照关照你,你往后就伺候我们林官人,回头等回了京,再给你改了籍册,换到我林家里头。等我跟官人求个恩典,你办好差事,以后也改姓林。”
“李郎君如今死了,你也节哀。”
徐伍低着头,似乎是听进去了。
等人走后,他咧了咧嘴,有些嘲意。他在李郎君身边,为李郎君做事,跟林一生他们这些人不同,李郎君从来都不把他们当作是奴仆,听李郎君说话,人还能有长进,请徐伍到去乡下当地主都不换。
地主能去辽国买种子么?地主能去江南经营酒坊做生意么?
徐伍卖力气抬起斧头继续劈柴,很快第二担就被劈完了,他心里琢磨着,得想点法子做些手段,让李郎君知道他们在哪。
徐伍很快想到一个主意,他把两担柴交给那郑管事,交完后人没走,欲言又止。
郑管事抬起眼皮:“是徐伍啊,你有什么事?”
徐伍犹豫了一下,说:“如今天冷,小人担心郑公和童太尉冻到,想多劈些柴,再烧成炭,给大家伙用,炭不仅没烟,还方便些。”
郑管事思忖。
老相公膝盖不好,这几天提了几句腿疼,都怪那该死的阉庶,要是能去镇上或者县里住,他们这一行人至于如此?
如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买个炭火都没处买去。
“你有心了。”郑管事叫来两个护卫,说:“徐伍要去劈柴烧炭,你们两个帮衬些。”
徐伍得了个小小的银角,往手上一颠,估计有三四分银,他乐滋滋地揣进怀里,作揖谢赏,跟着两个侍卫一起去了山脚。
郑管事一见他那喜态,心中摇摇头,怪不得今天忽然多事,想起来给老相公烧炭,原来是想要讨赏,他哂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