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平安听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家中不富裕,长姐和养母为他启蒙,教他读书。
当时学过这样一句,好像是古时候圣贤的道理,不是《尚书》,就是《论语》里的。
听李郎君这样说,忽然就被他想起来了。
那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当时也是个冬天,他缩在灶前烤火,空中飘散着浓厚的香气,瓦罐里的鸡汤香的不行,他一面吞着口水,一面问这是什么意思。
长姐是为妃嫔梳妆的婢女,跟在贵人身边日久,同样识文断字。隔着噼啪燃烧的木柴,鸡汤的香气从瓦罐里飘出。
女性的声音又暖和,又轻软。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心是危险难安的,道心却微妙难明。只有仔细体察,专心守住,不偏不倚,才能坚守中正之道。”
声音很低,带着笑意。
“那时候,平安就可以为君子了。”
面对着李浔,戴平安低下头。
各种心绪搅在一起,五味杂陈。他有些说不出话,只躬了躬身,拱手离开。
他离开后,室内空无一人。李浔一个人安静坐在书房里,窗子刮着冷风,他瞧了一眼妹妹正在远处的雪地和婢子一起玩闹,笑的一脸开心。
他笑了笑,把刘克送来的书信放到一旁。
左右都是已经知道的消息,不看也罢。
推开门,从后面雪地走来,一把将小孩拎起,手指刮了刮小孩红扑扑的脸。
“饿了没有?一会先去集市,晚上哥哥让厨房烤兔肉吃。”
……
……
碰了满鼻子的灰,何志离开枢密院,也不想去衙门对着那些抱怨的脸,而是回了家。
朱家已经回了消息,从修缮景灵宫主殿的木料中匀出一副,作为何家长子的棺木。之前派去北地采买的人也已经出城了,有这样双重的保障,他大哥就不会缺少棺材了。
路上碰见了三弟和四弟,何志板着脸,点了点头,没搭理他那些异母弟弟们的问好,绕过他们,去了兄长的灵堂。
他心里烦的厉害,也只有此处是清净的。
何志跪坐下来,看着从堂上飘下的白布,外面的冷风空空刮进来,一阵风冷,白色的帷幔飘荡。
很是空旷。
他沉默良久,嘴唇动了动。
“大哥。”
何志嘴唇动了动,看着那漆过的牌位。
四下无人,坐了一会,已经开口叫了大哥,何志很想对着死人,把自己心中堆积的郁气倾吐出来。
他低声说:“蔡攸让枢密院那边动手了,还不知他会做什么来弹劾我。想起之前拜会,此人口称贤弟。今日却……唉!反反复复,人心不可尽信啊。”
“要是早知蔡攸童贯都是反复之人……”
“大哥……”
灵前只有一尊临时用来祭拜的牌位,漆着黑色,冷立在案上。
室内的下人都被他清出去了,此时并没有人可以回应他。
何志心绪驳杂,呆呆看着牌位,思绪纷飞,先前商议好的季功忽然变卦,连送的礼都一并还了回来,他追问了许久,四处托人,才得到一句口信。
上面已经发了话,此事没有圜转的余地。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话。
何志知道,蔡攸是变卦了。
他们议事好好的,童贯也说了此事可为,朱家也顺水推舟表达了谢意,为何此人会变卦?
“大哥。”
何志垂着眼睛。
他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浮出后悔,若是自己不那般多虑,如今兄长只怕已经对爹提起了要出京,往州县之地做官的事。
或许也碍不到他的路。
自己也不必与蔡攸那种虎狼之人为伍。
他重重抹了一把脸。
何志心里沉甸甸压着石头,他身上领着校勘编书的差遣,这只是官家吩咐他做的事,实际上并无官品。
若真只是修书的麻烦,还不会被他放在心上,落回来就落回来,谅那些杂官也不敢说什么。
真正让他忧虑心烦的,是枢密院的态度,是蔡攸几人的反复无常。
他喃喃说:“若是同爹知会一声,有相公来做,这事自然简单,吴居厚还不至于不给爹的面子。”
但若是教爹知道了他谋害兄长。
何执中可不止一个儿子……
何志重重吐出一口气,把心里乱麻一样杂乱的念头全都压下去。
既然是蔡攸童贯朱家那边出了事,就从朱家那边解决。
他已经选择了路,就该一直走下去。
何志走出灵堂,问外面等候的下人:“听说杀害大哥的真凶已经死了,被下面的管事送上来,叫什么名字?尸首在何处?”
小厮道:“说是叫聂罗,脑袋已经扔进粪坑里,身子还在园子里。”
何志皱眉。
他道:“其他的暴民可都死了?如今在何处?”
“小的还不清楚,这就去打探打探。”小厮平时跟在何志身边做事,并不知道府上的许多事,像是聂罗的死,因为下场过于腌臜,大伙都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