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看着他。
李浔沉默,思索了一会。
接着,他很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说:
“我的志向很低,想要有一屋足以避雨,有衣裳足以遮身,想过上不被人打扰,有尊严的生活,不必担忧自己和家人何时性命难保。”
李浔刚来到宋朝之初,在摇家村那个小村落,就怀有这样朴素的想法。
当时他最大的目标,就是把山上的新茶收好,然后和邻人学习如何炒茶,把新茶换几串铜钱,给自家的瓦修一修,不让房顶继续漏雨。
如果能有余钱,买一些肉,和妹妹吃一顿有油水的饭,那就更心满意足了。
可惜这个目标很快破灭了。
被押送到汴京的李浔,是已经筹谋将近一个月,在浙西提刑司潮湿的牢房里,穷思竭想,想给自己争到一条生路的年轻人。
有一屋足以避雨,有衣裳足以遮身。
不被打扰,不必担忧何时性命难保。
这是很难做到的事。
戴平安沉默了良久。
他是个有些老而油滑的人,神情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
“尊严而惮,可以为师。”戴平安躬身行礼。
“平安谨受教。”
李浔看着他离开,自己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推敲还有哪里做的有缺漏的地方。
随后他拿过一张纸,蘸墨,一边思索,一边删删改改,写下几行字。
写完后抄录一遍,李浔把纸折起来,来到余光亮所在的后院,站在外面,敲门进来。
余光亮正拿了一把花椒,研究明日午间做的炖鱼配方。
李浔把东西递给余光亮。
“你的伤养的差不多了,后日,便启程去淮西,苏逊曾经在那任过官,答应我会庇护你。”
“需要你做的事情已经写在上面。”
余光亮抬起头,看着李浔,心里有什么东西落地。
修养近一个月,郎主终于要派他做事了。
他低下拆开。
浏览了上面写的话,余光亮惊愕,抬头看向李浔。
……
……
之后的几日。
李浔正常在太学读书。跟蔡休白子兴一起紧急温习课业,准备考校。
每天傍晚散学回来,陈信都会给李浔报情况。
次日。
“郎主,高尧辅去了赌坊,又提了一笔钱回来。”
陈信说着,自己都觉得奇怪:“这厮还有赌坊的差?属下明日再去探一遭。”
李浔应了一声,问:“这些日他还去逛花楼么?”
陈信道:“那是逛的,昨日刚撒了不少钱。”
陈信说着看到的乐子:
“高尧辅还想给一位花魁娘子赎身,带回宅里,没想到,他那养的五个外室小娘一起闹,又送了回去。”
“怎么闹的?”
陈信已经听到好几个版本,又和丫鬟小琴混熟,从那听到了完整经过。
他心有余悸道:“听说是那住在正院的屠户女听说此事,拎着屠刀上了乐香院,把那些花娘吓得不轻,高衙内更是一身冷汗,打消了念头。”
戴平安在一旁兴致勃勃。
“她拿刀逼人回去?”
“那倒不是。”陈信交代,“她一刀砍向高尧辅坐着的椅子,说要剁了他的子孙根,和猪肉一起煨烂炖着吃。”
陈信补充说:“那椅子都裂了,还是高尧辅赔的钱。”
戴平安摸了摸胳膊:“难道高尧辅没休了她?”
陈信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修书一封了,让她回娘家继续杀猪,但那屠户女把纸撕了,她说,‘当初让她退婚说过富贵日子,没想到良人这般花心,几日就又纳了三个小的,看他还敢抬新人进门?’。”
“又把高衙内打了一顿,连三个家丁都没拦住,只得答应再也不娶小娘。”
戴平安摸了摸胸口:“真彪悍也。”
……
隔天。
晨间送走了余光亮的马车,陈信又去踩了一遍点。
等李浔回来,他已经探查明白,为什么高尧辅能从赌坊提钱。
“已经查明了,高尧辅先前去了蔡府一趟。”
“小人刚刚去钱库查过,那内侍已经很是不安,钱库存的银钱已经不大够下回给富户发了,连着去投资处催了三次。”
李浔问:“差多少?”
陈信:“听说是差了两万贯。”
李浔哦了一声,“那他们还填的上。”
……
两三日后。
陈信接过书箱。
“郎主,张民德白天来拜访,又把利钱送过来。他怎么日日都来,也不嫌麻烦?”
戴平安在一旁白眼。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刚得了任书,正是忐忑不安,准备捞回先前缺损,大干一场的时候,来的殷勤些不是常事?”
李浔去库房打开箱子,查看张民德送来的东西。
笑了一声。
“他效率倒高。”
陈信喜滋滋:“从今往后,咱们就再也不缺钱了。”
他算是看出来,李浔没要那笔银子,后面的收利这么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