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吃着酒,听着他们谈笑,像是不以为意。
酒气上脸,熏红了他的两颊和耳尖,看着恣意,仪态气度更加出众。
一旁布菜的婢子忍不住多瞧他,垂着头,盘子里夹了满满的浮助酒蟹、鲜虾蹄子烩、羊舌签和三鲜笋炒鹌子。
一个盘子夹完,又换了个盘子,上一盘是灶房擅长的大菜,香气扑鼻。这一盘她揣摩着这位年轻郎君夹过的菜,捡了些他爱吃的东西。
高尧辅侧目而视,搂着身边布菜婢女的腰,醉醺醺地问:“怎么不给我多夹些好东西?”
那婢女红了颈子,低声说:“衙内喜欢吃鳝丝和腰子。”
高尧辅笑了笑,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没再追究。
一顿饭用完,高俅没再说话,自己回书房消食,让高尧辅陪李浔逛逛。
两个人走在树荫间,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锦鲤。
高尧辅侧过头,突如其来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先前说过,自己跟着师父修行,不能沾染女色?”
李浔差点忘记还编过这么一句胡话。
他轻轻颔首。
高尧辅瞬间痛快了不少,他爽朗笑起来,“那浔弟可是要辜负美人恩了。”
他一下子看这厮顺眼起来,那张过于俊美的脸突然不那么刺眼,就连家里婢子对他特别关照,也不放在眼里。
拍了拍李浔的肩,当作安慰。
李浔没理会这厮骤然变宽的心眼,只是笑了笑。
高衙内道:“不提这个,薛昂倒了霉,你之前在蔡家查他儿子,也能安全一些。”
“记得我今日对你说的那些话,要是想通了,就来找我。”
他把手边所有的石头都砸进池子里,看那些圆胖的锦鲤在水里乱窜,混乱成一团,哈哈大笑。
又问李浔:“你之前打水漂用的什么法子,怎么做到还能弹起来一下,我这一下都弹不起……”
……
……
送走了李浔,高尧辅去找他老子。
高俅瞥过一眼:“你怎么看。”
“姓蔡的要让咱们父子俩在官家面前丢丑,还当真想出个好法子。”
高尧辅直起身,脸上收了笑容,面色铁青。
他一字字道:“营里那些禁军不曾训练,自然踢不过蹴鞠队的那些汉子,儿子没指望他们赢,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算计咱们。”
“蹴鞠比试提谁不行?蔡攸把那些禁军重新提起来,就是想在官家面前奚落我高家。”
高俅笑了笑,“出丑而已,在官家面前出丑,难道不是好事么。”
他看着拍着桌子的老三,小儿子脸气的通红,眼下那块青斑也随着怒火狰狞,这样年轻气盛。
他提点说:“你爹我是天子之臣,你,以后也是天子之臣,都在天下面。”
“站在下面的人就要留神看天时。我们这些人能仰赖的就是老天。”
高尧辅听着他爹说过,之前像炸毛的火鸡,也渐渐捋顺了羽毛。
高俅坐在椅上,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有没有下雨,有没有暴晒,刮风了,刮的什么风。老天爷下雨该做什么,出太阳又该做什么……你得想明白。”
高俅难得说的这么详细,父子交心,一句句把话掰开揉碎了说给儿子听。
“官家喜欢什么臣子,不喜欢什么臣子,你心里要有数。”
“当今性子轻挑,不然也没有你爹我位列太尉。”
“你光看热闹,觉得蔡京和蔡攸那两父子风光。也多瞧瞧人家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你大哥和二哥要是有蔡家小子三分本事,也不至于在地方上蛮干。”
高尧辅听进心里。
心里被蔡攸捉弄的火气也渐渐消了。
他抬头看着他爹:“爹你的意思是,官家就喜欢看咱们的糗事?”
高俅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不用说的这么明白嘛。”
高尧辅心里还是不平,越想越火大。
“凭什么蔡攸那小子什么便宜都占了,他还在官家那卖得好处,牺牲的却是咱们。”
高俅喝茶,水已经温热,香气淡了不少:“他能让你出丑,又真把好事卖给你,让你又恨,又不得不谢他,这就是他的本事。你多学学。”
高尧辅勉勉强强认了。
他语气不好,提起另一件事:“爹,你为什么如此看重李浔?”
高俅瞧一眼这木头,抿了口茶:“你先自己说说。”
高尧辅试探道:“因为他是太师府家的人,爹想挖蔡攸墙角?”
高俅不语。
高尧辅又猜:“这李浔气度不凡,以后能出息,我们得尽早交好?”
高俅仍然没说话。
高尧辅猜不中,开始胡说八道,破罐子破摔:“总不能是因为他模样俊,你想把妹妹嫁给他?”
高俅一乐。
把茶水摔到他脸上,骂道:
“成日里别总惦记着妇人,多使使脑子,不然让外人瞧见还以为我家养的是三头蠢彘!”
“你想想,蔡攸为什么要用他?”
“一个上门做客的客人能被信重到这样程度,你也有族弟,你对你表弟的朋友什么态度?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