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身为皇帝,自然是不用顾虑什麽的。
曹睿抬手指了指王肃:「王卿有什麽想说的?可以说来听听。」
王朗一开始还以为皇帝指的是自己,但在发现皇帝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的时候,才知道皇帝叫的是自己儿子王肃。
一时间,王朗心中颇为纠结,只希望王肃不要说什麽惊世骇俗之言了。
王肃拱手说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如今朝堂之上尽是郑学门徒丶将郑学封为圭臬。自郑康成提议恢复肉刑之后,之后便屡次提议丶以致不绝了!」
曹睿微微皱眉:「王卿的意思是,郑学有问题了?」
王肃直白说道:「郑学未必没有问题。」
曹睿无意现在和王肃商讨什麽学术问题,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方才你所言,郑学门徒纷纷提议恢复肉刑是吧?」
「朕记得建安十三年时,时任少府的孔融就反对荀令君恢复肉刑的提议。孔融任北海国相的时候,不是也对郑玄推崇毕至吗?」
王肃丝毫不惧,随即答道:「回陛下,孔文举之所以推崇郑康成,乃是因为郑康成博学善注。但孔融也曾驳斥郑学,称『郑康成多臆说,人见其名学,为有所出也』,并不赞同郑康成的所有观点。」
曹睿一时只觉得有点头痛。
王肃确实博学,但说了这麽多学术之事,重点又在哪里呢?
曹睿微微摇头:「朕要问你,学郑学丶为何就要复肉刑了?」
王肃答道:「陛下,臣以为有两个原因。」
「其一,郑学重章句而轻义理,郑学门徒因此不晓得圣人大义,自建安流俗,只以刑名为重。」
「其二,许多士人学习郑学丶几成朋党!荀文若丶锺元常丶陈长文,此皆朋党也!」
王肃话音一落,在场满座皆惊,众人的目光纷纷向王肃看去。
七十岁的王司徒也从席上惊得站了起来,转身朝着自己儿子大声斥责道:「子雍何敢妄言大臣!」
王朗转身朝着皇帝深鞠一躬:「陛下,臣子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曹睿默不作声,看了看王朗,又看了看身后表情肃穆的王肃,又接着看向了随自己来此的三位大臣。
卫臻自不必说,当然是信得过的。刘晔与杨阜二人,想来也是知道轻重的。
堂内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曹睿冲着随自己来的卫臻及两位侍中说道:「今日之言,入在场众人之耳,到此为止了。你们清楚了吗?」
皇帝金口玉言,明摆着是不愿让王肃批评大臣的言论流传出去。
王朗当然不会将自己儿子的话出去乱说。
卫臻与皇帝有师生之谊,刘晔杨阜又是内臣,保守机密本就是职责所在。那麽若是泄露出去的话,三人恐怕都难辞其咎。
卫臻起身应道:「臣遵旨。」
刘晔杨阜二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应和。
曹睿不急不慢的看向王肃,缓缓说道:「王卿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臣知晓。」王肃立即答道。
自曹睿登基的近一年中,朝堂之上几乎只有士人与武人两个『派别』。
而文臣之中,颍川之人掌权又是最大的。因此曹睿从各个角度,旁敲侧击的欲要解除颍川之人的重权。
拉拢锺繇丶远派陈群,都是一些权术手段罢了。
无关什麽对错。又有哪位皇帝能看到文臣之中都是一党坐大丶而无动于衷呢?
王肃刚才的话语,给了曹睿一些新的灵感。
曹睿低声问道:「司徒也是博学鸿儒,王卿看来也是饱学之士。方才称郑学之人几成朋党,可有证据?」
「若无实据而妄言三公辅臣,朕可要治你的罪。」
卫臻丶刘晔丶杨阜三人此时已经屏住呼吸了。
自随在陛下身边之后,从来未见过皇帝这般说话,也未听过如此大的指控。
今日这是怎麽了?
曹睿盯着王肃的眼睛看去。王肃中等身材,虽然体形清瘦丶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眉眼之间也流露出刚毅之色。
曹睿又看了看王朗。
听说王司徒昔年在会稽之时,还多次击退了孙策的进攻?
王朗一家还真是刚猛。
想到这里,曹睿不禁嗤笑了一声。
大魏的初代三公之中,贾诩贾文和仅用只言片语,就轻易使长安倾覆。
华歆得曹操之令,亲手将藏在夹墙里的大汉皇后拉了出来,随即伏后身死。
王朗虽然没有前面两人一般的『光辉』事迹,但若只是个平庸之辈,大魏众正盈朝,又如何能与此二人并列三公呢?
众人都在等待王肃发声。
而王朗似乎已经知晓自家儿子的想法,也只是面无表情站着不动。
王肃此时心中也在极速思考着。毕竟是司徒之子,只是出言议论而已,难道陛下还会砍我的头吗?
从陛下近来数月的执政风格来看,陛下真就愿意看着郑学门人把持朝纲吗?
赌得!
王肃心中想清楚后,随即缓缓说道:「禀陛下,臣确有证据要说。」
曹睿眯眼看向王肃,轻轻点了点头。
王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