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洛阳。
曹睿倚在书房的躺椅上,皱着眉头听着中书令孙资的汇报。
「钟太傅和王司徒两人吵起来了?」
「回陛下,正是。」孙资答道:「在得知钟太傅关于修律的提议之后,王司徒特意给钟太傅写了一封信,批驳钟太傅恢复肉刑的提议,将信当众公布了出来,还把信送到太学丶在太学中议论去了。」
「这两人因为修律之事还能吵起来?还送到太学里了?此前这麽多军国重事,怎麽没见他们争论?」曹睿一时有些不解。
「朕还是第一次知道王司徒作风如此刚猛,真是开了眼界。」曹睿摇头。
「陛下,其实钟太傅和王司徒,因为律令中的肉刑一事,十馀年前就意见相左丶并针锋相对了。」孙资解释道。
「十馀年前……既然是和律法相关,那麽问问廷尉总没错的。」曹睿吩咐道:「这样吧,孙中书,把廷尉高柔给朕叫来,朕要亲自问一问此事的来龙去脉。再让卫师傅也一并来此。」
「遵旨,臣告退。」孙资行礼后缓步走出了书房。
陛下叫高柔前来,定是要以律法一事谘询高柔的。但叫卫臻也一并来,恐怕还是要让卫臻在旁边看着丶以防高柔说的不对或有误导之处。
当真谨慎。
大略过了一个时辰,廷尉高柔急匆匆的从外走进了书房之中。
高柔行礼道:「臣拜见陛下,因故来晚了,请陛下恕罪。」
「廷尉府离宫中也不远,廷尉是何事耽搁了?如何来回要用一个时辰?」曹睿略带好奇的问道。
「这……」高柔左右看了一眼,见卫臻辛毗二人坐在左右,停了几瞬方才说道。
「陛下,荀闳死了,在狱中自尽而死。」
「荀闳……就是那个雍丘王之前的故吏?」曹睿问道。
「回陛下,正是此人。」高柔解释道:「自荀俣死在狱中之后,荀闳一直心中惴惴不安。臣并未在诏狱中用刑,是荀闳自己自尽的。」
高柔说出此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许不自在的,毕竟卫臻此时就坐在旁边。
早在二月初,陛下还在外南巡没有回洛阳之时,卫臻就曾为了将荀氏之人入狱丶而将高柔软禁了一天。
但陛下回洛阳之后,连此事都没问过高柔,就仿佛没事发生一样。高柔心里这才明白,卫臻行事有可能是得了陛下默许丶或者是陛下并没有半分要约束卫臻的意思。
如今又提到荀氏之事……不知陛下会有什麽说法呢?
曹睿点了点头:「自尽了是吧?朕知晓了,稍后再与廷尉论及此事。」
「廷尉先坐下吧,朕今日召你来,是要问问大魏此前关于肉刑的争论。」
「肉刑?」高柔本就严肃的面孔,如今又皱起了眉头。高柔此人像貌有个特点,眉毛颇长,皱眉之时眉尾都在抖动。
「回陛下,臣为廷尉丶对此事确实知晓。不过,关于肉刑的争议已经很久了。」高柔小心说道:「臣不知道陛下想问哪些?」
「已经很久了?那就大略都说一说吧。」曹睿道:「朕今日有空,听听律令之事也无妨。」
「遵旨。」高柔沉默片刻,还是开始解说起来。
「陛下,肉刑一事古而有之。若是简要来说的话,就是黥刑丶劓刑丶刖刑丶宫刑这些。」
「宫刑朕知道。」曹睿若有所思的说道:「写《史记》的太史公司马迁,就是被汉武帝处以宫刑对吧?」
高柔说道:「陛下说的极对。自汉初开始,直到汉文帝之时,基本才废除了肉刑。」
「基本废除了?」曹睿纳闷说道:「刑律一事,要麽废丶要麽不废,基本废除是什麽意思?」
高柔此时已经明白了,面前的皇帝陛下对此事几乎是一窍不通:「臣大略解释一下,汉文帝之前的肉刑很多,如黥刑丶劓刑这些容易理解的,臣就不说了。」
「臣先为陛下说一下,斩左趾和斩右趾这两个刑罚。」
曹睿皱眉问道:「砍脚趾吗?」
「正是。」高柔说道:「汉文帝废肉刑,将斩左趾改为鞭笞五百下,将斩右趾改为弃市。」
曹睿道:「同样都是斩脚趾,为何斩左趾就改为鞭笞,斩右趾就要杀了呢?」
高柔答道:「回陛下,古时的肉刑,其实是比死刑要轻一些的刑罚。若是犯了重罪的人,直接就会被处死了。若是罪行不够死刑丶但还应该惩戒之人,就会被处以肉刑。」
「对于初次犯这种罪行的人,应该是斩左趾来处以惩戒。而若是犯过法丶已经被斩了左趾的人再次犯法,才会被处以斩右趾的刑罚。」
「因此,斩左趾罪轻丶斩右趾罪重。」
曹睿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汉文帝废了肉刑,为何他的孙子汉武帝时丶还对司马迁判了宫刑呢?」
高柔说道:「这就是臣要说的,文帝虽然废肉刑,但比如宫刑也是近百年后才废成的。」
「而到了中平丶建安初年之时,因天下大乱而盗匪群出,作奸犯科之人屡禁不绝,因而当时朝廷有人议论要重启肉刑,以作威慑。」
「这也是第一次议论肉刑。」
「第一次议论?」曹睿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