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通常都要围绕着一个中心人物展开。 但我不是那个中心人物。 我只是历经了那些事的其中一个人。 吾名乐采。 自觉是一棵艳绝古今的草。 从东川来。 有个人曾跟我说,说我不该离开东川。 如果我不离开,就不会经历后面那许多人许多事。 如果没有经历后面那许多人许多事,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伤情。 如果没有生出这许多伤情,亦或许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看惯了死别和生离。 将生灵做得了无生趣。 跟我说这些话的人叫浮黎,是云崖上的遥先。 人们常赞他形容有如云中白鹤,只是端坐就会有栖止于山水草泽间的仪态。 但我常叫他达斋,亦或是度卿,他还有个别号,叫山上山人。 因为度卿是云崖上大遥先的原因,所以他不得不顺从来自无形大官的旨意,将自己的肉身于每日晨时端坐于云朵上,再于每日暮时委身于霓霞里。 最后在周而复始的朝暮间,承受着来自万千云崖生民的万世朝拜。 可能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途径东川偏隅时因见我长得艳绝天地,而将我连根拔去,栽种在了他日日端坐的那簇浓白的云朵边。 去陪他打发他那被供奉的惨淡孤寂的日日年年。 而我也着实卖力,不出百年,便依靠自己长出了双手和双脚。 从而身心因不必再受扎根纠缠而霎时间落得轻盈。 我欣然于不必再去忍受云端与大地之隔将我困束的变化。 也迷醉于不再只是遥遥相望着这纷纷扰扰又热热闹闹的尘世间,所带给我的如被刀割般沉痛的朦胧。 所以我开始期待大雾消散。 而大雾也着实听话,真的在顺着心意向外生长。 于是它结成了一张网。 那张网,打结的,是我清醒与愚钝相互交织着的,我的余生。 我始终盯着那张网,盯着它在尾端遥遥裹紧,再拧回心脏。 在这样的网中同样困着的,还有一尾巴掌大的小鲤鱼。 小鲤鱼名曰项清河,前身为人,现真身实已化作鲲鹏,可渡万物于千万里间来去。 如今项清河常在云间吐泡泡,他说要趁着化鲤鱼的间隙好好做条懒散的闲鱼。 若有朝一日真身化为鲲鹏,一吞一吐间地动山摇,必然是这恒久的世间有大灾大难在发生了。 我笑他哪有这么夸张。 他不做声。 有一天恰逢南海水患,我求了浮黎让他逮到了机会将我驮去了南海苍梧山。 我亲眼见他一个吹气的功夫,便将大半个南海吹去了东边儿。 再一个眨眼的功夫,又将我驮回到了东边儿的云上。 从此后我再不敢笑他,也再不敢奚落他。 但是项清河在做人的时候,可没这么豪气。 他曾经爱上了一树梨花。 但也不能说是爱,他说更像是感恩。 只不过感恩的对象太过美好,让他心中反而滋生出了迷恋。 亵渎了这份恩义。 于是他选择了断绝,宁愿独自承受自苦和愧疚,让磋磨蚕食他的心灵。 他感恩的对象我也听说过。 虽前身是一树被植于柳下覆寒之地的梨花,后却长出了人形,证得了大道,为云中君看管着一方天地。 人们总是形容她的风姿,是盈春寒而开,朱铅退尽,素肌玉容,自成春意,淡雅矜贵,不与群芳竞姝丽,堪描堪画,不胜言举。 看着项清河眼中颇为复杂的神情,我想人们对她的形容该如是。 只是却也更加好奇,这树小梨花,后来却为何失去了她的一树芳华? 项清河却对我说,他也不曾完整知道。 我心里暗笑。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了。 彼时你正逆着人流独自幽怜,为自己的过往黯然神伤,可叹你白捡了一副人的皮囊。 这千山四海有多少鸟兽虫鱼,又有多少河川树石,他们都在艳羡你是生来便天造凡胎的魂灵。 但我在心里如此暗戳戳地讥讽项清河,是因为我那时过得也不好,是以单纯是戾气的叫嚣,却绝没有半分不敬他的意思。 事实上正好相反。 抛开他展现在世上那层浅显的关系,他皮下的血肉和气性才是我恒久不变与之交心的原因。 项清河刚生下来的时候便与旁的婴童有所不同。 旁的婴孩落地时都是皱皱巴巴跟花生似的,只有他,初临世,便是一副肤如白玉笑意盈盈的好模样,叫族中长辈见了反倒大惊失色。 这倒怪哉,别的人家见自家幼崽出落的唇红齿白总是爽朗,为何他家这反应这样无常? 直到后来我奉浮黎之命,前往不周山顶,有幸遇见了项清河母亲的首徒,千年老人黄道姑,听她谈及才明白了其中缘由。 项清河的母亲姓凌,名波,字玄房,因在族中排行十九,故又被称凌十九,别号空观主人。 样貌美丽,臻首娥眉,一瞥一笑,温婉神秘。 项清河的父亲,无名,双字有恩,所以时人称其项有恩。 你可能也会很好奇,一般大家族给家中子弟起名字时都会慎重斟酌,何故项有恩的名字听起来却莫名随意了些? 也不怪你好奇,我也好奇,于是就多嘴问了句。 黄道姑解惑说,原是项有恩的父母曾有意报答一个侠士在项母怀胎九月时对她的搭救之恩,而那个侠士又不肯受谢,于是项氏夫妇只好以幼子之名顶恩以时刻牢记侠士恩情。 而且也可能是有恩有恩的叫多了,厚此便薄彼,所以生生将好好的有恩养成了心性寡恩之人。 其实说起项有恩和凌十九的凑对,是既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父母媒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