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人尽其用,是我的失责啊。」
「是老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高胜浑身汗毛陡然直立,腰身一挺,贴着椅边的身体眼看就要往下砸。
「既然是授课,那就没有君和臣,只有师傅和学生,高师傅何罪之有?」
嘉启皇帝一把搀住高胜的身体,压着他的肩膀,将人重新按坐回椅子中。
「好了,刚才只是闲聊,我们说回正题。」
嘉启皇帝说道:「高师傅你刚才提及,我为山,首辅为江,这个说法我认为并不恰当。」
「请讲。」
高胜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昔年世宗皇帝曾言,君不是『山』,臣民也不是『江』。没有我们,江山依旧在。只不过若是没有君臣,那山乱江祸就无人治理。」
嘉启皇帝朗声道:「所以在我看来,坐稳江山的办法很简单,便是要杀尽所有作乱的贼寇,平息一切天灾人祸!」
「那谁是贼寇?」高胜颤声问道。
「自然是自封护国真人的龙虎山张天师,是僭越犯上的东皇宫九君,是煽动民众的鸿鹄诸王当然,这其中也有我们自己人。」
高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到嘉启皇帝将『自己人』三个字咬的格外凝重。
「不过既然是坐江山,那我自然该站在山势的最高处,坐看风云起卷,所以高师傅你说『君为山』,也没什麽大的谬误。不过.如果有一天江河溃坝,泛滥成灾,那又该怎麽办?」
一双不算宽厚的手掌压在自己的肩头,正襟危坐的高胜浑身猛的一颤。
「我我认为,再大的浪头,也没有可能淹没山巅,永远只会臣服在高山的脚下。」
「我只是说可能,如果真遇见了浊浪滔天,你怎麽办?」
灼热的鼻息打在耳边,高胜却感觉一股刺骨的冰寒从尾椎直冲头顶。
「高胜,朕问你,届时你怎麽办?」
嘉启皇帝将这句话再重复了一遍,字字如刀剑,穿透高胜的身躯。
高胜身形滑坠,整个人轰然跪地:「臣自当效仿李冰,以平复水患为毕生之志,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高师傅的教导,我记住了。」
嘉启皇帝朝着跪地的高胜恭敬行礼,可当他直起身后,语气却陡然变得十分淡漠。
「朕乏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高大人你且退下吧。」
「是是,老臣告退。」
如此的喜怒无常,让高胜此时赫然汗流满面。
可他却丝毫不敢抬袖去擦,连忙狼狈起身,倒行着退出了殿外。
空荡的殿堂内,嘉启皇帝拿起了那份写满华美词缀的奏章,手腕轻晃,奏章瞬间碎成一片纸屑,洒落满地。
「山河陆沉,何日是节?谁还有资格过节?」
嘉启皇帝转身望向高胜离开的殿门,冷冷一笑。
「一头装傻充愣的老狐狸。」
「陛下,要不要臣去解决了高胜?」
嘉启皇帝眼前视线突然泛起涟漪,已然置身在一座黄粱梦境之中。
梦境的景象与现世的宫殿一般无二,一名容貌年轻的儒生毕恭毕敬站在这里,刚才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说出。
「高胜虽然能力不行,这一辈子都被困死在了序三的门槛上,但他在儒序之中交友广泛,人缘很好,贸然动他,难免引起其他人兔死狐悲。现在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这麽做得不偿失。」
嘉启皇帝轻轻摇头:「而且张峰岳把他留在这里给朕当老师,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现在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不能动他。」
「是。不过陛下,张峰岳这是真的将北直隶主动让了出来?为什麽?」
「他这是在给朕上一堂实践课啊。」
嘉启皇帝面露感慨道:「他故意给朕留下了一个足够施展能力的舞台,就是想看看朕有没有能力去做一个定国安邦丶平定动荡的皇帝。张师用心良苦,如果不是他铁了心思要断了我朱家皇朝的根基,朕还真想多当几年他的学生,尽一份师生孝道。」
「陛下切莫被他蒙骗!」
年轻儒生骂道:「张峰岳此人虚伪狡诈,行径卑劣,为了一己私欲竟妄图去破坏毅宗皇帝亲自定下的千年大计,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惜!」
「住嘴!」
嘉启皇帝猛然喝道:「严东庆,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资格如此评价当今首辅,朕的师傅?」
「陛下恕罪。」
儒生翻身跪地,「但臣实在是看不惯他张峰岳嚣张跋扈的做派,一个为臣为奴之人,不思感念陛下恩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行如此悖逆之举,该死,该杀!」
「朕知道你忠心,但张峰岳这一生到底是功是过,现在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如果他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那在朕的眼中,他依旧是我大明帝国的旷世名臣,当留名青史,昭彰千古!」
「陛下仁心如此,若他胆敢不知好歹,一意孤行.」
严东庆冷声道:「就算会触怒陛下,臣也一定要砍了这老匹夫的头。」
「朕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明白?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