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林苑的太子领地:博望苑,太子荣同少府卿岑迈,以‘增加博望苑今年的粮食产量’为切入点,就关中,乃至汉家日后的农耕之时,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
而在同一时间的长安城,未央宫清凉殿,天子启则任由宫人们收拾着行囊;
也不忘借着这空闲——借着去甘泉宫避暑、修养之前的最后机会,同新晋获得任命的内史田叔,沟通着平抑关中粮价的相关事宜。
“太子那边,已经在着手布局了。”
“——昨日还把少府招去了博望苑,说是要同少府,再聊聊农耕之事。”
“朕观之,太子所图甚大。”
“但再怎么说,此番,平抑关中粮价之事,还是要以内史为主,太子从旁辅佐即可。”
“若是此番,能让太子在内史这样的长者身边学到点东西,就更好不过了……”
慵懒的坐在御榻之上,悠闲的扫视着殿内,正忙着收拾行装的宫人们,天子启语调轻松地道出一语,便稍有些疲惫的抬起手,佯装揉搓起额角,实则却是将另外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抚上了胃部。
——天子启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有些糟糕。
糟糕到即便梁王刘武即将入朝,天子启也无力说出一句:等在长安见过梁王,再去甘泉宫疗养。
而是颇有些苦涩的给东宫窦太后捎了个口信,让梁王刘武入朝长安后,直接到甘泉宫去陛见。
对于天子启如此安排,窦太后也给予了充分谅解。
虽然仍有些疑虑,但也只是将其理解为:皇帝在给弟弟留体面,不愿意在长安,当着满朝公侯贵戚、公卿百官的面训斥梁王刘武;
这才把梁王刘武招去甘泉宫——拉到个没外人的地方,该骂骂,该打打,总归是家丑不可外扬,纵是要惩治,也还是要背着人的。
搞定了东宫太后,并将朝中事务安排妥当,天子启也终于开始打点行囊,即将踏上前往甘泉宫疗养的路。
只是在出发之前,天子启还是要和田叔交代一番,免得秋后自己回到长安,连气儿都顾不上喘,便要给混账儿子:太子荣擦屁股……
“还请陛下明示。”
作为早在太祖高皇帝年间,便因‘誓死效忠于君上(赵王张敖)’而闻名天下,并借此跻身于庙堂的老臣,田叔在天子启面前,总是这般直来直去。
天子启方才的话,田叔自然也听得明白——太子‘所图甚大’,很可能采取过于激进的措施,内史作为长者,务必要将局面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但明白归明白,田叔也还是要问清楚:此番平抑粮价,天子启的底线在哪里。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粮价平抑下去?
还是要在保证局势稳定的情况下,尽可能控制住粮价,甚至在必要时,允许粮价涨到朝堂可以接受的程度。
如果是前者,田叔自然是乐得轻松——直接坐视‘所图甚大’的太子荣大刀阔斧,自己再最后出来收拾残局即可;
但根据田叔对天子启,甚至是对历代汉天子的了解:老刘家的皇帝,大都是既要又要的主。
此番平抑粮价,天子启想要的结果,也极有可能是既要粮价稳定,同时又要保证局势的稳定。
这很难办。
但田叔不是后世的某鸦哥,根本无法同天子启掀桌子,并来上一句:难办?那就别办了!
——还是要办的。
再难办,也总归是要办的。
只是再怎么逆来顺受,田叔也还是要尽可能争取一下。
争取让天子启,给予自己一定的操作空间。
要么,允许田叔在必要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牺牲‘局势稳定’,来换取粮价的彻底平抑;
要么,允许田叔在一定程度上牺牲粮价,来确保时局——尤其是朝局的绝对稳定。
总归是要有个轻重缓急的。
平抑粮价、稳定时局——总归是要选一个‘绝对’,和一个‘相对’。
很显然,天子启也听出了田叔的这层潜台词。
并没有因此而对田叔感到不满,而是深吸一口气,又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先帝的霸陵,修了足足二十二年。”
“朕的阳陵,自动工至今,却才不过三年而已。”
“——想来,朕是没有先帝那样的福气,能躺进修建十年以上的皇陵了……”
“都说人老了之后,便会失去锐气,行事多以稳妥为主。”
“近些时日,朕也是愈发有此感喽~”
看似答非所问的一番话,却是已经为田叔的问题,委婉给出了答案。
——朕,没几年活头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又是天子大行,新君即立。
正值政权交接之际,一切,还是以时局稳定为主吧……
“陛下正值壮年,福禄齐天,必可长寿!”
“只太子年少热血,陛下又远居甘泉;”
“此番平抑粮价,若太子有意用‘猛药’,臣只怕……”
听闻此言,天子启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缓缓昂起头,望着殿室顶部的梁柱,陷入了短暂的思虑之中。
而后,便冷不丁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