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大少司命(1 / 1)

梦连着梦,转瞬换了另一片天空。  碎碎金辉从湛蓝天空中撒落,真是温暖的冬日啊。  好像有很多身影走动,晃得她眼疼头晕。  她想拉住对方,告诉身旁人不要这样,却说不出话来。  “可惜是个哑巴,还天生视弱。”  “先王后生她时难产,又见是个羸弱秧子,抱都不肯抱一下呢。”  “嘻嘻,大王也不怜爱她。”  “那又如何。大司命偏选中她为少司命,据说受了东皇太一指引,非她不可。”  “才不信。实在不明白。少司命连祝祷辞文都写不好,听闻连祀舞都跳得难堪,总合不上曲乐节奏呢。嘻嘻,吾皇怎会欢喜?要真欢喜,怎么不见让她长出舌头来呀。”  “舌头不是在吗?”  “你傻呀,我们长舌头可以说话,少司命则不同。长舌头和不长舌头,能有多大区别?”  “哈哈~,还真没什么。”  那些神侍与以往行为无二,压低声音,拿她取笑打趣,根本不留意她就在附近,根本不在乎她是她们的少司命,也是国之王姬。  无论男女,在他们眼里心里,她只是一个无能的残废。  确实,她毫不出色。  容貌平庸,资质一般。无论她如何尽力,一笔一划认真描摹,祷文依旧写得粗糙;无论她如何用心,乐曲音律诚恳钻研,祀舞依旧乱作哄哄。  有时候,连她都质疑自己是否适合当这个少司命。  父母不疼,亲眷疏远,委屈和谁诉?  师父吗?  不,不行,不好打扰师父。  她真是无能,为什么总要给师父添愁呢?次数多了,师父会不会心烦,会不会闹心,也许终有一日,会嫌弃她没出息不长进吧。  不,不会的,师父那么好,不会嫌弃她的。  可……师父很失望吧。  凉风吹得眼睛干涩,和往常一样听到了便当没听见,她慢慢摸索着离开,只希望别出什么岔子,再被什么东西绊倒出丑。  不喜欢那些笑声,嗤笑、轻笑、憋笑……总藏着蔑视之意。  而她,沉默惯了。  风从耳畔穿过,呼呼得生疼,双眸氤氲昏花,勉强辨出是何种颜色。她天生视弱,而非纯粹的瞎子。虽然瞧不清树丛枝桠之轮廓,但可以听见了枯叶簌簌洒落声,以及淡淡烟火味。  走啊走啊,走过第九盏蟠螭灯,她才慢悠悠转个弯。  这条路走了无数遍,习惯成自然。  起初无比喜悦,当她能独自行至目的地,她欢乐极了,脸颊红彤彤且洋溢自豪,盼望得到师父夸奖。可左右巫官不屑,未待大司命表示什么,便抢先一步讽刺几句。言语不屑声,令笑容瞬间枯萎。  她的心底还留有点滴记忆,或许应该称为沉重感受。  随着过错越来越多,且未曾轻易改正,渐渐地,她竟紧张非常。既希望见到师父,又害怕见到师父。  师父命她日日学习,她日日学习却毫无长进。真心盼望师父放弃她这位愚笨弟子,却又恐惧遭师父嫌弃,心中滋味万千,十分忐忑、难受。  如果师父都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有时她会偷偷哭泣,哭泣自己的软弱,呵斥自己的愚笨。真是一根木头啊,怎么都教不会。  有时难免生出几许怨愤,怨自己傻兮兮,只会惹人耻笑,怨自己为什么要学这学那,她本不图什么,也没有别的凌云壮志,就让她自在活着不行吗?  然后,又很快地感到愧疚。  为什么要生对自己好的人的气呢,为什么不朝背后羞辱她的人发火呢?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自己。真实的她,是如此的粗鄙自私。她配不上任何人的真心喜爱。  她很沉默。  沉默于自己的粗鄙。  一世之劫,阴阳万象。幽赞鬼神,道合乾坤。  此梦此境,深入局中。  在这里,她是尊贵的少司命,神色落寞,自怨自艾地走在暖阳下。  而在另一个娑诃世界,她是太璞长老。  太璞长老聪慧机敏、功绩赫赫,正死猪般地躺在阴冷的圭角巉岩上。  殊不知外面已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