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不早了,为了不让小姑娘害怕瞎想,他坐了十几分钟就提出告辞。雪莉倒是没想那么多,甚至有些依依不舍,目送他走到电梯口。 雪莉看着他走进电梯,眼神有点好奇,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毕竟在此之前,Boss一向是走到门口直接消失的,从来没有老老实实走楼梯或者坐电梯过。 北条夏树觉得不明所以,回望,小姑娘朝他摇摇手,把门关上了。 所以他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叮——咚——” 电梯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湿气扑面而来。 北条夏树一抬眼,就看见倚在门框边的黑泽阵。 每逢雨天,天沉得格外快,像是几滴墨掉进干净的一碗水中,很快将清水染成灰败的颜色;这天色,就像锦缎烧成了灰,昏昏沉沉的衬在黑泽的身后。 楼道口的感应灯应声亮起,黑泽无声地看过来,颀长身形投落的影子,也一起直直延伸向他。 北条夏树又不知不觉绷直了背,刚才的放松不翼而飞,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公式化且客气起来。 “……久等了。” 黑泽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皮耷拉着,骨子里透着懒散劲,却叫人莫名忐忑。 “没多久。”他说。 停车位离这不远,步行两分钟的功夫,谁都没说话,只有雨水击打伞面的声音,淅沥沥的,并不规则,像是某种扰人情绪的前奏曲。 黑泽把伞柄塞到他手里,先一步坐上驾驶座。 北条夏树:“……” 他心念一转,硬着头皮拉开副驾的门,坐下。 虽然按照他们的上下级关系,坐后座也没什么不妥之处,但这个人带来的压迫感,让夏树常常觉得对方才是发号施令的Boss,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把这个男人当成司机或者单纯的保护者。 他眨眨眼睛,语气自然地问:“伏特加呢?” “休息了。”黑泽若无其事地说。 北条夏树:“?” 真的吗?开车小弟还有下班时间? ……算了,谁都要下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纸片蛙蛙也有劳动法保护的。 “这样啊。”他答。 等着黑泽阵开车。 于是,车里又沉默下来。 黑泽阵手放在方向盘上,转动车钥匙,发动汽车,然后转头看向他。 夏树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只好假装不在意对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车内没有开灯,又格外安静。 “你。”黑泽齿间吐了一个音节。 北条夏树迷惑:“……我?” 然后,黑泽倏然附身凑了过来,单手撑着副驾驶座的坐垫,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他的脸上。 北条夏树:“!!!” 这是在干什么! 干嘛啊!!好怪啊!! ……不要这么……呃……行不行!! 社交安全距离突然被打破,北条夏树无法再装死了,往后靠了靠,肩膀内扣,仿佛缩在摇摇车角落里的线条小狗似的。 明明内心别扭至极,却又要尽可能维持着面上表情的淡定。 “别凑那么近。”北条夏树吸了口气,佯装平静地斥责道,“……快开车。” 黑泽阵不言不语,绿眼睛盯着他,像是猫科动物躲在草丛中观察猎物,瞳孔几乎要变成一道竖线,十分专注,十分冰冷。 “怎么了?”北条夏树故作镇定地问。 对方的嘴唇颜色很浅,微微撑开一条缝,似乎准备开口作答。 在这个距离,北条夏树能看见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鼻梁与眉骨、苍白如吸血鬼的皮肤。 他们的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起,车内的温度渐渐攀升。 他抓紧了安全带。 黑泽阵慢慢地、仔细地打量他,由上至下。那视线犹如蛇信,由颧骨一路向下舔舐,游走在皮肤上,掠过的地方产生令人头皮发麻的痒意。 恍惚间,仿佛能听见毒蛇吐信的嘶嘶作响声。 “你似乎在怕我。” 对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着似是而非的句子;明明两人是平视,黑泽却像是居高临下地询问:“——为什么?” 北条夏树:“……” 倒也不能说怕。 就是……好怪啊。 总感觉,这个人……说不上来。 直觉告诉他,不要接近对方,否则可能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他嘴上飞快地否认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是错觉。” 黑泽阵不言不语,眼神戏谑,仿佛在无声地说:“是么?” 北条夏树:“……” 又是一阵缄默,只有雨幕的窸窣声响,以及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时间比呼吸拖得漫长。 黑泽阵不开口,就是在等他说话。 要说什么? 北条夏树有点绝望。 不过,过了最初惊悚与别扭的那阵劲,像个真正的玩家一样,对NPC黑泽君产生了几分好奇。 比如,他的脸碰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不可以啊!不礼貌吧! 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魔咒一样,萦绕于脑海。 北条夏树思索两秒钟,在直男心态和好奇心的拉锯之中,伟大的作死精神终于是占了上风。 这又不是什么陌生人,是他的呱,养了好多年的呱。 虽然摸人脸有点怪,但是……但是这是他的呱。 于是,他十分大胆地伸手,用食指戳了一下黑泽的脸。 惊了。 ——这触感,居然和真正的人皮一模一样啊! 这游戏各方面做得如此逼真,也就怪不得他在看见黑泽阵时第一反应是紧张了,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压迫感啊。 被戳了脸的黑泽阵停顿半秒钟,抬手一拉副驾驶侧的安全带,“咔嗒”一声,为他卡上卡扣,又起身回去了。 仿佛这个人特意贴过来,就只是为了帮他系安全带。 然后,黑泽阵开始倒车。 北条夏树满头雾水:“??” 但他的关注点倒不是在这件事上。 北条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