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太史局大门的晋王、李勣, 与正要往外送孙神医的姜沃撞个对面。 四人一时都有些微怔。 谁料第一个出声打招呼的,却是李勣大将军。 他看清孙思邈的时候,肃然端威的脸上竟立刻露出喜色, 上前作揖行礼:“不知先生在此,弟子失礼了。” 孙思邈只颔首还礼, 笑眯眯道:“懋功也奉召回京了。” 晋王和姜沃:??? 站在门口不便说话,李治便出面请四人去太史局的正堂稍坐,也好叙话。 等李勣言明,他们才知道, 身为武将的李勣大将军,竟然还自幼颇喜医道。[1] 之前孙思邈带着几个弟子游至并州,就地开医馆治病救人时,李勣一听闻就连忙亲自上门拜访, 并讨教医术。 孙思邈见他不以官职压人,又确实有几分医道天赋, 也乐得与他交流探讨, 及至孙思邈离开并州前, 李勣还带着子孙们一并去郑重送行,又要送上仆役随行,被孙思邈拒绝了才作罢。 有此缘故, 李勣虽算不得亲传弟子, 也算是孙思邈正经教过一年的学生了, 故以‘先生’呼之。 当然, 李勣阐述这段过往时,非常谦虚道自己在医术上并无建树, 能与孙思邈谈讲, 全赖先生不嫌弃他愚笨罢了。 姜沃来了这几年, 已经再不肯被古人这种自谦‘愚笨’‘不通’的客气话忽悠了。 于是转头去看孙思邈。 孙思邈就对晋王和姜沃笑呵呵介绍了李勣的医道水准——才不是他自谦的毫无建树。在遇到孙思邈前,李勣就曾自己撰写过《脉案精要》,专门将各种医籍中的脉象与相应病候都摘录下来,并附以自己的见解甚至批改意见。 拜了孙思邈这位老师后,更请孙思邈为他指正。 正是看了他这本书,孙思邈才察觉,这位将军并非业余爱好者,还是有专业水平的。 细细帮他勘误了一遍后,李勣还自掏腰包,将这本《脉案精要》雕印了数百本,散与各医馆。 如今在并州,有许多医馆都将这本奉为医典。 姜沃:……这就是李大将军您说的自己于医道‘毫无建树’吗? 孙思邈继续笑道:“懋功亲为人治病大概少些,但只论对医道的了解,只怕比之尚药局的御奉也不差多少了。”他显然颇喜这位将军学生:“前几年老夫编成的《千金要方》一书,其中外创、跌打等方,还有不少是懋功替我寻来的军中之方呢。” 李勣听久别的老师接连夸赞已经有些坐不住,余光再见晋王和那位初见的年轻太史丞闪亮亮望向他的眼神,那晒得栗色的威严面容上,止不住有透红的趋势。 连忙道:“不过都是小事,先生虚怀若谷,对所有真心求医问道之人,俱一视同仁倾囊相授,才令人钦佩。” 又努力把神色调整回最严肃的状态,然后再次起身一揖到底:“因知先生进京,必先入宫为圣人请脉,故而昨日未敢相请。” “不知先生此番到京城,可还是小住几月?若是如此,恳求先生万勿住在官舍或是逆旅之中,请到弟子家中小住——自打听闻先生今年入京后,我便已叫人打扫出了府里一处安静的房舍。先生若还觉吵闹,京郊的私园也收拾过了,请先生挑一处住。” 孙思邈笑着摆摆手,将他准备留在京中一年,开医馆多收徒之事说了。 李勣倒是有点吃惊:先生一贯觉得京中乃权贵之地,纷扰颇多。虽然与在外地一样开医馆医病人,但隔三差五,不是这个王爷相邀,就是那个国公相请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大部分都是把平安脉开太平方。偏生世家豪门里头,流程还特别繁琐,一进门,大半日就走不了的。 以孙思邈的看诊速度,这大半日,能为二三十个病人诊过开出方子来。 见李勣讶然,孙思邈就将打算与他细说:“医道无穷尽,这些年我游历四方,比之多年前,又有所得。今岁更有这位……”他看向姜沃,温和笑道:“这位姜小友毫无私心,将其家传的珍本医书送与我,我见了便多有所悟,故而想在京中多留一年。” 姜沃听这辈分飞跃太大,便道:“您与师父是至交,我如何担得起一声‘小友’?先生便也把我当自家弟子看,容我叫一声先生吧。” 孙思邈颔首笑应。 而旁边一直认真倾听的李治,此时却忽然开口道:“孙神医此番长留京中,是否想要进言父皇,将太医署的几份《医典》重修一遍?” 孙思邈都不由一怔,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王爷。 这个想法,他只深藏在心底,连跟了他多年的亲传弟子们都还不知他这次长留京中的最后意图,怎么这位初见的晋王,一句话就能道破? 李治见孙思邈只是望着他,却不答话,便有点赧然道:“想来是我猜错了,孙神医勿介怀。只是,若是孙神医有心为朝廷重修《医典》,我必去与父皇请命。” 孙思邈先问道:“晋王如何想到朝廷《医典》上去了呢?” 李治便答:“这两年我在跟着舅舅学《唐律》。其中也有关于医病的律法——若是有大夫‘以误方害人命’者,徒二年半。” “当时我就请教过舅舅,医者看病,总是开出不同的方子,哪怕是尚药局的两位御奉,给父皇开的保养方还不尽相同。那如何能断定大夫开的是‘误方’?” “舅舅便说起,太医署有《医典》,衙门会依据此来判定。如果方子里开了医典中写明‘相克害人’之药,那便是害人性命。” 当时长孙无忌还提了一句:如今用着的《医典》还是贞观初年根据隋朝《医典》修订的,按说都快用了二十年了,也该重
第48章 贞观十七年(1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