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心中大石落地,李勣又不免生出感喟:多亏了晋王替他引见,否则他自己实难唐突结交长孙无忌。 晋王,真是纯善之人! 此时酒膳已经撤下,李勣便以手中甘蔗饮代酒,敬了长孙无忌一杯。 放下杯子后,又不免念叨了一句:“只盼着能早些出征——我不过一武夫尔,在京城时才有几分用处,等离了京城,太子殿下和魏王处,应当也就罢了。”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杯盏,笑容里带了一丝玄妙的味道:“懋功啊,我若是你,就不会急着离开京城。” 李勣:? 长孙无忌直接抛出重磅消息:“圣人要建立一座凌烟阁,择定开国来功勋最著的二十四位功臣,图形凌烟阁——这样名传千古的大事,你便舍得此时离京?竟不一争?” 他声音不大,但落在李勣耳朵里,却如同惊雷。 手里的白瓷杯,竟然被李勣吃惊用力之下,立时捏出了裂纹。 凡是武将,谁不想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流芳百世! 而凡是臣子,谁不想位列功臣阁! 汉武帝刘彻建麒麟阁,汉宣帝追列功臣于上,朝臣无不想‘画图麒麟阁’;汉光武帝刘秀,起立云台阁,将与他一起开创东汉基业的二十八位功臣画于阁上,是世人皆仰的‘云台二十八宿’——甭管文臣武将,谁不盼着将自己的图绘姓名,永勒于功臣阁,受万世敬仰! 皇帝居然要起功臣阁了! 他们大唐的第一座功臣阁! 凌烟阁……李勣心里反复念了几遍——这名字真好,比麒麟阁和云台阁还要好! 直到凉凉的饮子从杯子的裂缝中留到李勣手上,他才反应过来,竟然失态捏坏了长孙无忌家的杯盏。 李勣有些赧然。 长孙无忌倒是笑了。 他生的很俊朗,哪怕已近知天命之年,依旧不见丝毫老态,依旧是风度翩翩气度非凡的宰相。 他摆手笑道:“懋功不必自惭,我初次从圣人口中听闻此信时,亦是心旌动摇不能自持。”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名利已然不缺,所挣下的家业之大,只要子孙没有犯下谋反大罪,哪怕再不成器,只躺着享受,也可富贵绵延五代。 心中所追求的,唯有赢得生前身后名了。 李勣敏锐地抓住了长孙无忌话里的重点:凌烟阁的消息,是圣人先私下透漏给长孙无忌的! 这就代表,长孙无忌一定会上凌烟阁。 □□裸的保送啊。 这一刻,李勣真是恨不得成为长孙无忌。 他稳了稳神色,拱手道:“多谢赵国公将此要紧事告知,我绝不外泄!” 长孙无忌颔首:“我信得过懋功,才会提前透露于你。”然后推心置腹状:“所以我才劝你,别老急着离开长安去打仗。要紧着在京的这段时日,在圣人跟前好生表现——你虽有军功,但自高祖开国来,我大唐有军功的文臣武将,何其之多?总要圣人记得的功臣,才好!” “再与你说一事,我听圣人言下之意,这回上凌烟阁的功臣,可不限于在世之人。” “圣人特意缅怀了故莱国公,与我说,到时一定要将故莱国公的画像寻出,让阎立本再照着描一遍。可见自高祖起兵来,无论在世与否的功臣,都在圣人的考量之列。” 故莱国公杜如晦,是圣人深刻怀念的臣子,与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一起,被称作‘房谋杜断’,是圣人曾经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可惜杜如晦去得早,四十来岁就病逝了。圣人深缅之。 甚至有时候宴请群臣,圣人本正兴致高昂呢,但看到一道杜如晦喜欢的菜肴,都会伤感起来,立刻赐菜给杜家。 要搁往常,圣人如此爱才念旧,李勣只有感叹敬仰的。 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心火如焚。 活人跟死人才不好争! 只怕皇帝会更惦念故去之人,觉得他们没享到福气,想要给一份哀荣。说不定会给倾向于将名额分给故去的功臣。 这回凌烟阁只选二十四个功臣!二十四个啊,如今就已经有俩名额出去了,除了这二位,房玄龄、魏征、李靖等人,又绝对是板上钉钉的占据一个名额。 李勣现在满脑子都是人名和数字,十分紧张的算着他能否挤进二十四人之一。 因开国的大将们,诸如李靖大将军一般,已经渐渐老去。李勣现在已是中流砥柱的武将之一,属于正当年,所以太子和魏王才会都想拉拢他。 但这也是他竞争凌烟阁的劣势:他并非是一开始就追随高祖的旧臣,且年纪资历比之老臣都略显欠缺。 最痛苦的就是他这等臣子了——那些一定能上凌烟阁的,不必紧张,那些注定上不了的,也直接躺平。 唯有他这等,心里火烧火燎。 “多谢赵国公告知!” 李勣原本想在京中安稳猫着只等出征,少出门,更少去圣人跟前表现,免得引起太子和魏王的注意。 一听这个消息,立刻改了主意。 什么太子,什么魏王,不管! 他李勣要上凌烟阁! 这一晚,李勣根本没有睡,脑子里勾勒了许多计划——如果他想争凌烟阁的一个位置,必得让皇帝觉得他够有用。 就像长孙无忌等人一样,能被皇帝深刻记住。 于是次日,李勣一早就起来奋笔疾书,准备把他平日瞧出来,却只做不见的兵部政令不当之事都写下来,然后就准备去皇帝跟前刷存在感。 接下来在长安的日子,他一定要让皇帝对他的办事能力也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他还没写完奏章,宫里就传召于他。 李勣奉旨入宫。 立政殿内,二凤皇帝见了他就笑道:“你与朕说了好几回急着出兵,如今可以如愿了!薛延陀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动兵,你可速速离京,前去支援阿史那思摩。”
第44章 请君暂上凌烟阁(3 /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