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强家的店铺门口竖立了一块大牌子,上写着反季大销售,蚕丝被三折,乳胶枕头原价五百,现价八十,多买价更低。大牌子底下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跳广场常用舞音箱,配合大牌子上的文字宣传,声音也高亢地播着广告:反季大销售,蚕丝被三折,乳胶枕头原价五百,现价八十,多买价更低。
胡建强家的店铺子里站了不少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大人拉着小孩子的手,看样子是一大家子。大人有七八个,每人都在挑选,都在咨询,胡建强的老婆吴月桂一张嘴对答七八个,应付裕如,喜笑颜开。
马秀媛在寝具店门口往西稍偏一点儿,她朝里面略探一下头,店铺子里头你言我语,不是一递一句,而是上下左右同时发声,这一家子好像大长的一年没有购物了,好不容易有了购物的机会儿,兴奋异常,一时间,客与客,商与客,声波彼此交错,音调高低起伏。
寝具店门口人行道的外侧边沿的消防栓上,拴了一条小泰迪,在香樟树影子底下睡觉。
闻德普蹲在斜对寝具店的香樟树后面抽烟。他抽烟,不把烟气儿咽下去,抽一口,朝外面都吐出来,在他的脑袋上方,形成浓白的一片烟气,烟气在香樟树绿色的枝叶间弥漫,就像玉皇大帝凌霄宝殿里面的阵阵仙气儿缭绕。
马秀媛的身子斜对着香樟树,她的眼光只要稍一瞥,就能把闻德普看在眼里。闻德普的眼光看似瞅着那只系在消防栓上的小狗,其实他的注意力一刻也没有离开马秀媛。
这时,马秀媛抬头看了一下斜上方的卷闸门。自从在寝具店门口驻足,闻德普发现马秀媛已经两次抬头看卷闸门了。寝具店装的是双重门,里面的是带合叶的玻璃门,对内朝两边推开,与墙平行,外一层是上下托拽的卷闸门。卷闸门没有推到顶,在头顶上留下四五十公分。卷闸门底沿正中靠上三公分多的钥匙孔里插着一把黄灿灿的铜钥匙,铜钥匙孔里系着一根编织成麻花样的红塑料绳。
这时候,寝具店里面的人都出来了,买方两手空空,估计买卖没有成交。因为让卖家白费了一番口舌,有些理亏似的,买家出店门走得快些,吴月桂一脸鄙夷,撇着嘴,随后也出来了。
忽然看见马秀媛在门旁站立,盯着她看。吴月桂说,秀媛,你来了怎的不进来?
马秀媛说,俺小妗,这外面没有人可不行,门口摆放了那么多四件套,你光在店里招呼他们,一个眼不眨,外面的人从门口路过,随手拎了就走,这都有可能,我刚才帮你瞅老会儿了。
吴月桂说,怕什么!有监控呢。
马秀媛说,有监控不错,那不是麻烦吗?找来找去,浪费精力,耽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耽误时间那还不都是浪费你家的钱?
吴月桂笑起来,说,那可不是嘛,俺外甥女儿说得对!
马秀媛说,我看你顾里顾不了外,就在门口帮你照看一会儿,现在没事了,以后多注意点,那我走了。
吴月桂说,进来坐会儿吧,路过这儿也不说一声,外面那么热,进来凉快凉快。
马秀媛说,俺小妗,你看你开了门,钥匙也不拔掉,吊在上面滴溜打挂地多难看。
说完,欠脚把卷闸门上的钥匙拔了下来,并随手扔在靠门里面的一摞被服枕套之类的物品上。
三米多宽的门店里面,靠墙的两边,都层层叠叠堆满了床上用品,中间只留有一米多点儿的过道。门店层高五米多,胡建强从墙体的中间,三米高的地方,用槽钢架设了一层,夫妇二人夜晚就在上面休息。他们家之前还另购一套的商品房,闺女儿胡莹莹今年大学刚毕业,除了在市里一家医院实习外,应聘材料也投出去不少,目前还没有接到聘用通知,现在一个人在另购的那套商品居住。
门口紧靠一摞床上用品,放着一只铁皮水桶,正对铁皮水桶的上方,挂着一个空调,空调的出水管子有规律地往铁皮水桶里滴着冷凝水,
马秀媛说,俺小妗,这脏桶白天放这里干什么?把管子扯到外面不行?吴月桂说,放外面不行,城管白天黑夜都巡逻,发现门口放东西,东西给你拎走不算,还要罚钱!
马秀媛说,哦,那没办法哦。
吴月桂说,昨天让你带给你妈妈的肠润茶她喝了没有?肠润茶专治便秘,她喝了没有?
马秀媛说,我妈就那样,还在生气呢,说绝不沾胡建强家的东西,这方面我一点儿都不随她!
吴月桂说,就是嘛,你小舅和你妈妈打架斗官司,不论官家给个什么说法,咱们不都管,你和莹莹从小就要好,从小玩儿到大,你们打架可不能记仇。
马秀媛说,你看我是记仇的人吗?如果记仇的话,我昨天就不会看见你跟你打招呼了,你说是不,俺小妗?
吴月桂说,你比胡莹莹小一年,我看着你长大的,我从小就知道你能成大器,人的气量大,办啥啥都能成,这可不含糊。
马秀媛说,俺小妗,你可别夸我,我不禁夸,一夸我会骄傲的。
吴月桂笑起来,说,胡莹莹这点可不如你。
马秀媛说,莹莹去哪儿了?
吴月桂说,等聘用通知呢,也不大去医院实习,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懒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