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眉头不经意间松开,慢慢地说:“昨晚出事的时候,城里头还不少人在外头晃悠?”
“宴席都快散了,宵禁也没解,照理说……”
刘远抬眼看看朱允熥,“照理说,除了段项明这些当官的,其他人大多该在家,要么就是在酒馆或者秦淮河那边过夜了。”
“那报信的人呢?”
刘远皱紧眉头,“巡城武侯那边好像没查,应天府后来也没复查。他们到李家时,就看见满地的尸体,还有瘫在血泊里的段项明。”
“段项明咋说的?”
“他说自己昨晚就是想回家,不记得发生了啥,对灭门案死活不承认。”
朱允熥眼神却再次暗沉下去,脸色冷峻。
是段项明酒后行凶,还是詹徽那些文官在试探?
……
吏部尚书公房中。
“这件事跟老夫没关系,老夫可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
詹徽怒拍桌案,面对其他四位同僚,眼里满是坚决。
刑部尚书的位置自去年起便一直空悬,朝廷迟迟未补。
郁新坐在詹徽对面,语气寡淡:“本宫承蒙皇恩,新晋户部尚书并兼任文华殿学士,此事与我无干,详情我也不得而知。”
张襄侧目望向郁新,眼神中掠过一丝精明,暗自感叹此人确是时来运转。
众人原以为郁新只是过渡,等夏原吉历练完成熟起来,便会顺理成章接替户部尚书一职。
谁料,朝廷揭晓科举三甲之后。
郁新不仅顺利成了户部尚书,还与詹徽,方孝孺,任亨泰,共列文华殿大学士之位。
尽管圣旨中并未明确文华殿大学士的职权范围。
但有那样一群参与国事的文华殿行走,谁还会把这职位当作虚名呢?
说不定,大明朝即将重现唐宋时期的中枢宰相制度。
任亨泰的目光环视一圈,现场就剩他这位大学士还没发言。
他悄悄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依老朽之见,此事不必急于定论。我自认清白,无论圣上,太子还是太孙,皆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绝不会做出此等事的。”
詹徽点了点头。
这两天,他内心最为五味杂陈。
兵部尚书茹瑺跟工部尚书张襄,或许只在为未能晋升文华殿大学士而暗自懊恼。
他虽然得了大学士的虚名,却丢掉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实职。
到底哪个更重要,还得等圣上明确大学士的职权后才能判断。
任亨泰话音刚落,茹瑺便抬眼扫视众人,缓缓说道。
“那么,各位是否已默认,李氏灭门案并非上元县副税使段项明所做?”
“一个酒鬼能单枪匹马夜闯宅院,杀死李家上下23口人吗。”
詹徽再次用力拍桌,脸色阴沉如铁。
这是对朝廷智商的侮辱,把我们都当傻子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愤怒溢于言表。
“若非有人向巡逻的武侯报案,李家惨案恐怕还要几天后才会被官府知晓。这是有预谋的,段项明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詹徽的怒吼在公房内回荡,吓得外面的吏部官员们纷纷回避。
税署副使灭门,这可是件大事,人人都怕祸及自身。
张襄拧了拧眉:“既然这样,那段项明也就没必要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中了。”
话音落下,张襄望向众人。
公房内一时陷入寂静,众人互相对视,却都选择了沉默。
张襄嘴角挂着浅笑,眼神温和地扫过在场每人的脸庞。
“税署嘛,确实是个好地方。本来就是国家的聚宝盆,将来运作好了,郁大人您大概不用再为户部的空仓库发愁。”
“兵部也无需为了银两跑去户部求爷爷告奶奶,詹大人您手头宽裕了,自然能给地方多拨点钱粮,大家的日子都能松快些。”
“谁成想,偏就出了这档子糟心事,处理不好,责任落谁头上?又会罚谁?税署的工作还怎么继续推进呢?”
话音刚落,张襄便默默地端起茶杯,静静品味着比皇宫特供还要高出一筹的新茶。
詹徽目光如寒冰,冷冷地瞥向张襄。
这家伙,话里话外的都不忘敲打人。
詹徽语气寡淡。
“锦衣卫还没把事情查清楚,宫里或许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张尚书这就急着讨论谁该负责受罚了吗?还是说,张尚书觉得不必窝在工部,想去税署大展身手了?”
张襄面色一沉:“这话可没从我嘴里说出来,都是詹大人您个人的猜测罢了。”
“呵。”
詹徽语气森冷,丝毫不留情面。
郁新连忙出来打圆场:“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关键在于段项明卷入了李家灭门案,人已被关进锦衣卫的诏狱,朝廷该如何应对,该持何种态度。”
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每个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所有的考量无不基于各自的立场跟利益。
半晌过后,詹徽首先打破僵局:“依老夫看,此事必须严查到底。”
说罢,詹徽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