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铮的脸上,反倒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现出了一丝笑容来。
“你笑什么?难不成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凌虚子见刘铮竟然发笑,心里不免更加讶异了起来。
这人究竟是何等来历?
但,更令他讶然的事还在后头呢。
“我只当你是沧澜书院名声在外的夫子,却不曾想,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
“当真是无知啊,也罢,今日我便教你一教。”
刘铮的这句话,不仅是令凌虚子瞪大了眼睛,连那些学生们,也是个个张大了嘴,惊骇至极!
他们压根就不敢想象,竟然有人开口说,要教夫子道理!
凌虚子的脸色一片铁青,就连眼皮都因为生气而微微的跳动着,但,他并未把刘铮轰出去。
“好,今日本夫子倒是要好好听听,你究竟是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来!”
凌虚子眸子微眯,盯着刘铮,口气冷冽的道:“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莫要怪我叫人将你轰出去!”
“轰我?”
刘铮淡然一笑,直切要害的道:“道义有言,不可听人所言,便信人所行,这样的道理,你莫非不懂?”
“如此浅薄的道理,本夫子还当你有什么高见!”
凌虚
子冷笑道:“此子之事,学堂里有不少学生都曾经私下向我举报,说他不学无术,有抄袭作弊入院的嫌疑!”
此刻,在凌虚子眼里,刘铮也不过就是肚子里勉强有二两墨水的门外汉罢了。
这样浅显的道理,也想要搬出来教训他?
但,下一刻。
刘铮却淡淡的道:“你只听旁人之言,为何不信自己所见?你见到的学生,是旁人口中说的那样吗?”
“你……”
凌虚子倏然一怔,这句话几乎避开了他所有设下的盾障,一下子就命中了他的要害所在!
“为人师表,你理当有自己的判断,今日此子的确瞌睡不假,可平日里,他可曾用功,可曾刻苦,你莫非看不见,听不见?”
刘铮眸光平静,淡然说道:“若是连自己的判断都没有,只听信旁人的话,就对此子妄下决定,若冤枉了他,你便是元凶!”
“好大的口气!”
凌虚子的脸色竟然有一丝微微的涨红,径直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大怒喝止刘铮!
“我有理有据,为何不能与你平视而论,就因为,你是沧澜书院的夫子吗?”
刘铮反问一句,顿时又令凌虚子哑口无言!
处于这般的地位太久,连他自己
都认为,旁人对他恭恭敬敬,对他的话心服口服是理所当然了。
直到今日,刘铮的这句话,才将他点醒出来。
“但,此子在学堂里打瞌睡,这是不尊师重道,我也断然不可能留他!”
“况且,观你的衣着,也不像先生,怎么,你难道比我更懂为师之道,更懂讲学不成?”
凌虚子口气一变,虽目光里的冷意消散了些,但语气依旧坚定。
他的话,在刘铮眼里是一目了然的,既然道理上讲不过,那么,索性就搬出传统礼法的那一套来。
一直以来,凌虚子也罢,其他的夫子也罢,他们都笃信一件事。
那就是,为师者,他们的学问是不容置疑的,也定然要超越学生,否则,如何还能够继续讲学?
“你这话,就更加显得无知了。”
刘铮淡淡的说道:“我切问你,若你与樵夫,渔夫同行,你可认为,他们能做你的老师?”
“如此之言可就是说笑了,砍柴捕鱼之人,如何能做本夫子的老师?”
凌虚子不禁抬起了下巴,满含着不屑的看着刘铮。
别说是什么樵夫渔人了,就算是整个沧澜书院,敢当他凌虚子老师的,都没几个人。
“是吗?”
刘铮的眸
中现出一抹戏谑,问道:“那你可懂得林木之鉴,可懂得水中的游鱼有多少种,有何等习性?”
“这……”
凌虚子一时哑然,心中也是掀起了一阵巨浪!
他学书修法至今,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东西?
“若你想知道,是不是要向樵夫渔人求学,他们,可配做你的老师?”
刘铮淡淡的说道:“人无完人,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你可认为此言有理?”
“也正因这一点,故而即便是你的弟子,也或许有值得你所学之处。”
“为师者,也未必一定要贤于弟子,弟子的成就,也未必会一定逊色于师长。”
刘铮短短几句话出口,却令满堂寂静无声!
窗外的于青山和白宇,二人也是面色惊讶非常,连他们也没想到,圣上在讲学治道上,竟有如此的谛悟!
“……”
凌虚子的脸色彻底涨红了,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他心中几乎在疾呼,这般至理一般的道义之言,竟叫他如今这天命之年才听见!
回想起自己往日的那般做派和举止,凌虚子更是顿觉羞惭非常,只觉得自己恍然虚度了五十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