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害怕他使出什么春秋笔法来,在文章里留了什么后门和歧义。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凭柴安风这点文采,再怎
么认真详细地观察,大概也是看不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先送给耶律楚材,让他审阅一下才好放心。可这样的做法,现在显然是来不及做到的。
柴安风一时犹豫,忽然想到这份东西是皇帝的圣旨,不是相府的钧令,最终解释权是在皇帝那里的,只要皇帝向着自己,那史弥远就用这道圣旨就掀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于是柴安风鼓起胆子,点头道:“行了,就是这份旨意了。”说罢,便将圣旨的草稿还给了史烟罗。
史弥远从女儿手里接过纸,小心在桌上铺平了,仿佛放下一个重重的包袱似的松了口气:“也罢,爵爷从善如流,老夫也甚是欣慰。虽然远去江东五百里外,却也仍旧是大宋子民,还望爵爷能够好自为之吧。”
风凉话谁不会说?
柴安风听了也无所谓,随口答了句:“受教了。”
“那好。就请皇上签章吧。”史弥远又道。
皇帝赵昀愣了一愣:“不行啊,我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玉玺了……”他今日微服出宫,原本是为了同被养在崇义公府里的孙晚晴私会的,又怎么可能随身带着玉玺?
史弥远却道:“不打紧的,皇上先签阅一下,明日老夫送到皇上那里,再补上玉玺不迟。”说到底,史弥远还是害怕一晚上的功夫,柴安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要皇帝立刻签字画押,把这桩事情给确定下来。
柴安风也怕史弥远参透了自己远行辟祸的企图,便也催促道:“皇上,批阅一下,也好让大家放心。”
其实皇帝赵昀时候不希望柴安风离开临安的,孙晚晴固然重要,可少了柴安风自己也就少了一个可以说话、谈心、游玩的小伙伴,自己这个“孤家寡人”就会变得更孤、更寡了……
然而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又不由得他捂着这个橡皮图章不盖下去了。
于是赵昀走到史弥远的书案旁边,坐在史弥远让开了的座位上,挑选了一支新毛笔,又在一旁已经调好了的朱砂上舔了两下,刚要下笔,忽道:“要不要去问问太后的意见?”
“太后那边,老夫明天会去说的。”史弥远道。
“太后疼我,是我想出来要去外边的,她老人家不会反对。”柴安风道。
“也罢!”
两个当事人都没意见,皇帝也不好反对,只好又蘸了点朱砂,用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的态度,签上了他已经联系了不知多少遍的三个字“知道了”。
当“知道了”的“了”字画完最后一“提”的时候,在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只听史弥远赞道:“皇上这笔字真是越写越好了。”
“哪里,哪里。这些时间,我也临过几张帖子,大约是有些进步吧。”赵昀谦逊了一句。
却听史弥远又道:“练习书法,能够修身养性,固然是好的。可也不能主次不分、倒果为因。老夫说句该死的话,皇上的字写得再好,能好得过徽宗皇帝么?”
……
史弥远起草的旨意,先由皇帝批阅,再正式上呈用印,虽然在程序上有些不合常规,倒也无伤大雅。
南宋朝廷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高超效率。就在柴安风夜闯宰相府的第二天,加盖了皇帝玉玺的这道旨意,便由皇帝跟前的大太监保宁送到了崇义公府里。临走之前,保宁还特意转达了一句:太后看过旨意了,特地把离开行在临安的期限划去了,爵爷可以慢慢动身,不用着急的。
柴安风先是谢了恩,又低声问道:“保公公,太后曾经赐给我一块可以随时进宫的玉牌,你是不是要顺便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