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身材瘦削
干瘪的史弥远,罩着一袭宽大的浅紫色长袍,拄着一支龙头拐杖,在女儿史烟罗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挪地往这边走来。
史弥远走得不算快,却是嗓音响亮、精神矍铄,尤其一盏灯笼照得他面红堂堂,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宰辅风范,更带着一股隐隐约约却又异常清晰的威压感。
柴安风倒还好,却不成想皇帝赵昀先露起怯来,竟先主动上前半步,拱手道:“史老相国,朕……朕……朕来了……”
史弥远却不回礼,只点了点头,答道:“皇上龙体,乃是朝廷的根本,岂能夜半微服而行?岂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请恕老臣直言,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叫江山社稷何以自处?叫黎民百姓何以自处?叫满朝文武何以自处?”
当着众人之面公然数落皇帝,柴安风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的时候还未免感到惊讶,可如今也是见怪不怪了。
可皇帝赵昀依旧一副受惊了的小猫的样子,被说得浑身一缩,赶忙致歉:“朕……朕知道了……”
史弥远微微颔首:“皇上同柴爵爷夤夜来访,想必是有军国要务同老夫商议,这等大事的确是等候不得,是老夫家里这几个下人不晓事,通报得晚了,老夫回头自有惩处。可爵爷领兵直闯相府,也太失礼了些吧?老夫好歹也是朝廷辅相,这样扫老夫的脸面,岂不也是在扫朝廷的脸面?”
这两句话先捧又压、先抑后扬,说得极有水平,饶是柴安风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也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只听史弥远又接着往下说道:“好了,久闻柴爵爷最近修身养性,不太爱出门。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还是商议正事吧!今日夜里闷气得很,就请
皇上屈驾到湖边小亭里一坐,如何?至于这些兵马,就请留在相府外边,不必进来了吧!”
言罢,也不等皇帝点头答应,史弥远已然慢悠悠转过了身,往沿着一旁小路走去。
柴安风向赵昀使了个眼色,便也跟着走了上去,心里却在想:“好个史弥远,这么大的派头,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信不信老子这就命令两百护卫,乱枪齐发,把你个老不死的打成筛子?”
不过柴安风是敢想不敢做,他要真的在这里就杀了史弥远,固然是可以一解心头之恨,可自己也会成为南宋的第一号钦犯,南宋国内再无立足之地了。
史弥远在女儿的陪伴下在夜色中越走越远。而赵昀、柴安风两人则既不敢走得太远、又不敢跟得太近,也不知走过了几顶小桥、不知穿过了几座假山、不知绕过了几棵大树,终于在一片水潭旁边停了下来。举目望去果然有一座凉亭矗立于水潭之侧。
史弥远略回过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两位就请进吧!”
方才在相府门外被柴安风叫住了的柴辅仕,不知进退,也只能跟在柴安风屁股后面进了相府,可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就连史弥远请入凉亭时候,也没点到他的名字。柴辅仕自然不敢进去,又不敢自说自话地离开,只能独自一人站在亭子外面喂蚊子。
却见这顶凉亭中间摆着一张书桌,四周放了几套桌椅、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又放着一张瑶琴,大约是史弥远颇为喜欢此处的景致,经常在这里读书、批文的缘故,所以才准备了这么许多办公用品吧?
“来人呐!还不给皇上、爵爷点灯、看茶、驱蚊?”史弥远老迈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