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意已尽,临近寒冬。
江南的寒风总是带着几分湿冷的意味,有时候比起北边夹杂着雪花的凛冽寒风更加刺骨,以至于后世网络上那些舞文弄墨的“键盘侠”们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北方的冷,那是物理攻击,只打皮肉;南方的冷,则是魔法攻击,不仅攻击皮肤,更会透过皮肤,连带着肌肉、内脏、血液一同打击,顺带着也把人的意志给消磨殆尽了。
铺天盖地的湿冷空气并没有将江南扫成一片赤地,田野上倒还稀稀拉拉长着几根泛着青绿颜色的杂草,麻雀成群结队地在杂草之中寻找散落的谷物聊以充饥。一旁则有几个孩童,一边呵出口中热气暖着已冻红了的小手,一边屏息凝神盯着几只麻雀,就盼着它们落入早已布下的陷阱,最后成为难得的荤菜。
小孩子有的是时间,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有几只昏头昏脑的麻雀放松了警惕,一蹦一跳地跑到了支起了许久的箩筐底下。
就等着收网了!
却有一队人马,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走路的走路,在官道上扬起一片烟尘,还有一个领头之人高声喊着号子:崇义号的货,路过宝地,行个方便!
这人嗓门又大又亮,地上正全心觅食的几只麻雀受了惊吓,立即一哄而散。
旁边候着的孩子见了,顿时爆发出一阵惋惜的呼喊。
更有两个年纪略大些的,直接叫骂了起来:“哪个混蛋?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把小爷一顿好饭给搅了!”
那喊号子的倒也有副好耳朵,听见孩子的叫骂,并没在意,反嬉笑道:“得了吧,这几只麻雀也可怜,刮干净了骨头能有几片肉?你们几个就饶了他们吧!”
“呸!你说得轻巧,小爷三个月没吃过肉了!你赔我!你赔我!”孩子的呼喊都带上了几分哭腔。
“行!我赔你!”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纵马从后赶上,在孩童身边勒住了骏马,随即极潇洒地翻身下马,在袖中摸了摸,掏出几枚银瓜子,给每个孩童分了一枚。
拿着银瓜子的孩童将手中闪闪发光的玩意儿打量了好几遍,都辨不出这是什么宝贝,便问道:“这是什么呀?瞧着……瞧着倒还挺好看的。”
“那是当然了。这是银子,你手里这小小一片,就抵得上一百枚铜钱呢!拿回家去,叫你们爹妈买几两肥肉吃。”年轻人笑道。
那几个孩童还有
些将信将疑,踟蹰了半晌才决定去爸妈那边碰碰运气,小手紧紧握着银瓜子便成群结队地跑开了。
年轻人见这些孩子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笑着喊道:“这点银子记得给你们妈,别给了老爸,让他换酒喝。喝醉了酒,再来打你!”
说着,这年前人一弯腰,拾起地上扑了个空的破箩筐,含着微笑掂量起来,思绪顿时回到了几百年以后——时光飞逝、沧海桑田、移情易景,只有小孩子的欢乐是永恒而又纯粹的,几百年前的孩子在捉麻雀取乐,几百年后的麻雀依旧还得小心孩子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那年轻人想着想着,渐渐入了定,不料身后又走来一个年纪更轻的男子,在他身后重重拍了一巴掌,呵道:“嘿!柴大官人,你想什么呢!”
“柴大官人”一个激灵,忙扭头答应:“哟,原来赵相公也赶上来了啊,你看我手里这东西,不知赵相公玩过没有?”
这位“柴大官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崇义公柴安风,而他口中的“赵相公”就更了不得了,就是当今皇帝赵昀。
这两位南宋朝廷之中地位响当当的人物,乃是奉了当今太后的懿旨,要轻车简从往襄樊前线去拜会前军统帅孟宗政的,而名义却是撮合柴安风和孟宗政女儿的婚事——也就是相亲。
崇义公且不必去说他,皇帝的身份却是极为贵重,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特别是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南宋虽然在江南一隅偏安,地方多少还算平静;可北边有金国、西边有西夏、南边还有大理,更有蒙古已经崛起正在蚕食金国,诚然是一个多事之秋。
此外,赵昀得位不正,乃是被太后杨氏、独相史弥远强行架上皇位的;而原定的皇储,济王赵竑威望颇重,几天之前就有太湖水匪潘氏兄弟串联了山东义军响马,打算挑旗造反,重夺皇位,若不是被柴安风七搅八搅地乱搅一通,搞不好真的把龙椅还没坐热的赵昀拱了下去呢!
因此,杨太后这番令皇帝微服前往襄樊,虽然有跳出是非之地的保全之意,却也颇带着几分风险: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了行踪,来上一个“斩首行动”,说不定朝廷局势又会为之大变。
作为幌子和盾牌的柴安风对此不敢有半点闪失,接到太后懿旨之后,便同自己的姐姐柴念云商量了整整一夜,终于定下了几条策略:
其一,打起“崇义号”镖
局的旗号,以护送货物的名义,贴身护送赵昀、柴安风北上襄樊。一路上宁可走得慢些,也要走得稳当些、平安些,不能出半点意外。
其二,护送的人马,不用“崇义号”镖局的一兵一马,用的全都是崇义公府里的下人家奴。这些人几代伺候崇义公,无比忠诚不会有半点二心,更跟着武林高手学了些拳脚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