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的糊涂账,冤家结起来容易,要解开可比登天还难。
况且在近几十年内,龙虎、阁皂、茅山、青城等新派代表性宗门日益做大,信徒与日俱增,观众香火昼夜通明。
将‘心炁’奉为圭臬的新派道路,已经有成为道序主流的趋势。
而‘张天师’的这个举动,却无异于是在向武当低头,向以‘真气’为正道的‘老派’低头。
因此虽然外界并不知道两位道序巨擘会面之时的谈话和目的,但这场道统之争却似乎已经盖棺定论。
武当上下欢呼雀跃,风头一时无两。
随后一道法旨便从朝天宫传出,一是武当门人不得再提‘新老’之别。
二是要求各分观放下往日芥蒂,和当地新派道观和睦相处,共同抵御任何敢于进犯道序的势力。
这道法旨对于宗门内的武当门徒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大不了就是以后不再当面辱骂那些‘幡鬼’就行了。
在武当门徒看来,那個所谓的‘黄梁梦境’浑然就是一把万魂幡。
一群放弃了血肉和七情六欲的鬼魂们按大小辈分前后排位,美曰其名‘白玉京’。
可对于这些分观的观主们,身上的压力可就大了。
大家以往积攒的仇怨怎么化解就是一个相当棘手问题,不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
更重要的是新派这些人的仇家可不少,这‘共同抵御’的命令一下达,岂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这些腹诽和不满只能藏在肚子里,朝天宫的法旨谁也不敢不遵行。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这降魔殿的地位可就水涨船高了。
毕竟这摩擦多了,分观难保会遇见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儿。
在这种时候,就需要降魔殿的人下山来帮忙处理了。
虽然不见得降魔殿会因为自己这份薄礼就给出什么特殊的照顾。
但能把关系处的亲密一点,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仙之常情嘛。
“道祖保佑,新岁安康!”
“清平如意,吉庆遂心。”
赵衍龙嘴里一边说着吉祥话儿,一边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礼物,手上真气一吐,大概就明白了其中是个什么物件,又有多少分量,嘴角笑容的弧度也随之变换。
抿着嘴微笑,这礼就只是一般。
要是笑得露了牙,那这位师兄就是诚意十足,一会在斋席里该上座。
如果嘴角往下掉了,那可就要留心记一下对方道观的名字,留不留下来吃饭,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五年时光,在赵衍龙的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他的个头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半点没见长,不过身材倒是越发粗壮。
剪裁妥帖的道袍裹在身上,肚皮位置却撑出一抹圆润起伏,配上一张似乎随时都是笑眯眯的圆脸,一点都不像是降魔殿里的道序。
反倒是站在他背后的陈乞生,堪称是武斗道序的标准模板。
道袍宽松,却还是一眼便能看到双臂的肌肉轮廓,剑眉冷眼,腰背笔直,身姿挺拔,杵着那里就是一柄出鞘利剑。
但今天这种场合,可不是降妖除魔。
整个降魔殿中,还真就只有赵衍龙这个异类有本事能够拿捏好尺度,掌握好分寸。
所以在山道广场迎来送往这个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一阵忙活,殿前的山道上终于没了客人的身影。
赵衍龙也放松下来,抹了把嘴角泛起的白沫,装模作样的敲着后腰,朝着旁边打下手的道童吩咐道。
“那谁谁,去给师兄我搬把椅子来,顺道拿一壶茶水给我润润嘴。一个个杵在这儿没点眼力劲儿,这降魔殿要是离了道爷我可怎么办?”
狐假虎威正得意的赵衍龙回头朝着陈乞生招了招手。
“师弟你看到没有,就冲这股热闹的势头,等过了今年,这满山的宫宫殿殿谁还敢小瞧咱们降魔殿?说不定回头咱们就该搬家,往天柱峰顶再挪挪位置了。”
和满脸喜气的赵衍龙不同,陈乞生皱着眉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师兄我懂,不过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赵衍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外乎就是咱们身上的担子重一点,以后要处理的任务多一些罢了。咱们武当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道门祖庭,帮其他兄弟门派分担分担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这里面的好处可比坏处要多多了。”
赵衍龙朝左右谨慎的环顾一圈,这才压着声音说道:“你知道那龙虎山‘张天师’上山之后,跟咱们‘真人’都许诺了些什么吗?”
“不知道。”陈乞生随口回道。
其实这座梦境轮回的主角是赵衍龙,陈乞生则是通过‘后门’手段强行介入其中,所以陈乞生自身的记忆并没有被消除。
所以他其实是知道这段历史的。
虽然后来随着武当被灭,大部分的真相已经消弭在岁月之中,但从一些残留的细枝末节,陈乞生还是大概能够猜得出来其中发生了什么。
但是作为入梦之人,他始终牢记邹四九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