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北漠。
冬立寒降,如今已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若是生在南方,看到此等景象,定会惊喜得拍手叫好。
可北漠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对他们来说,白色是死亡的颜色,霜天降临的那一刻,大漠上的一切都会陷入死寂。
牧草会被掩盖在厚厚的积雪下,化为冰渣,羚羊迁徙去了南方寻求一线生机。
没有食物来源,生活在这里的人,只有靠着储存下的粮食,和部落的救济方能存活。
在白色的世界里,活着,便是北凉牧民要做的唯一之事。
至于那些没撑住的,按照牧民的说法,他们会回到天神怀抱,不再忍受饥寒苦楚,永享安宁。
远处白皑皑的枯木林边,一座座由漠包群连绵不绝,在风雪中巍然而立。
这里是喀什哈部落,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也是北凉之王的金帐所在。
巨大的金色大帐内。
两名壮汉正喝着热乎乎的马奶酒,滚烫酒液顺着喉咙滑落,让草原汉子不自禁的发出满足叹息声。
“大汗,我就不懂了,您为什么要让欧阳青去送死?那家伙虽然不是我族的人,可在草原上生活了二十年,也算是自己人,还是您的安达,怎么就……”
说话的人,一脸大胡子绑成了一条条小
辫,标准的草原汉子大圆脸,看起来粗犷豪放,耳边还插着一根金色雕羽。
他叫扎木勒,既是金羽勇士,也是北凉最骁勇善战的大将。
坐在他对面那位,显然就是当今的北凉之王……孟和,在他们北漠语中,是为永恒的意思。
孟和的相貌并没有太过浓厚的草原色彩,反而有不少汉人影子,粗旷的络腮胡紧贴着下巴,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雄狮。
他是混血,父亲是草原上的大汗,而母亲,确实是南人。
这位曾经的喀什哈大汗王子,从小因为血统而饱受别人嘲笑,但他,却有着强大的内心。
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登上至高无上的汗位。
在这之后,他花费数年时间,击败一个又一个的竞争对手,一统漠北诸部,二十年前的齐凉一战,他踏马齐境,若无武侯的力挽狂澜,差点就让大齐成为北凉最南边的牧场。
赫赫战绩,使得他成了数百年以来,声名最盛的一代北凉王。
听了扎木勒的抱怨,孟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把喝酒的勺子放回锅里,一抹嘴说道:“他训练影卫,手段残忍,甚至其中还有北凉牧民,这件事,可是引起了诸多部落的不满。”
“那也不能派他去送死吧
!”扎木勒心性耿直,高声问道。
“哎,司徒安达和我亲如手足,我怎么会让他去送死!”孟和瞪了对方一眼,眸光如雄鹰般锋锐,突然放缓声音道:“是他……自己要求去的。”
“什么?”
扎木勒吃了一惊。
刺杀大齐帝君,那是十死无生之事,司徒青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就算有什么影卫,大不了解散了事,干嘛要派去送死?”扎木勒难过的皱紧了眉头。
他们这一代人的感情,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
司徒青对北凉人而言,是个值得敬佩的战士。
“他……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因而想在临死前,做一点他想做的事。”
“这……唉,他还是放不下啊!照我说的,早些放下仇恨,在草原上取个媳妇,生些个大胖小子,也算是家庭和睦,有人养老送终,有啥不好!非要……”
扎木勒絮絮叨叨的话,孟和已经听不进去了,只顾自己扒拉着炭火,忽地一阵寒风吹开厚重的门帘,带进来一丝凉意。
孟和起身走到帐门前,朝外看了一眼。
风雪从头顶吹过,由北而南,那里,有着他生死与共的安达。
只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一面了。
“司徒安达……”
这位北凉大王遥望南方,鹰眸
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再次来到皇陵,已是名正言顺。
禁军守卫只是扫了一眼腰牌,就赶忙拱手放行。
六皇子,应山王,大理寺卿林潜,这个名字,如今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齐境内,都小有名望,无人再敢小觑。
纪乘风和洛娇一左一右跟在林潜身后。
换上了一身官服后,纪乘风也看上去有板有眼,很像那么一回事了。
他现在领的还只是一个捕头职位,位阶不高,作为大理寺卿,林潜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至于洛娇,贴身侍卫兼王府侍卫队长,可以说是林潜当前最贴身的人。
皇陵大门依旧敞开着,有工匠进出忙碌的身影,在林风玄驾崩前,最重要的这道门户,不会关闭。
林潜进入陵墓,来到母亲的墓室前。
墓室已经封闭了,想进去是不可能了。
林潜冲监工的工匠招了招手,那人连忙过来行礼,“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态度恭敬,长相还算老实,林潜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这里的总工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