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日深夜,高家坞堡内。
原本已经沉睡的城堡因为某种原因,重新活跃了起来。
夜色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细细听来,竟然是人蹑手蹑脚的移动声,以及压低嗓子的说话声。
陆渊给高父看完病便假装休息了,高顺却没有睡意,一直在病床前照顾父亲。
张辽也没有睡,他手上握着刀,坐在前厅的软榻上假寐,实际上却很是在意院墙外面的诡异情况。
当张辽得知前厅和陆渊险些翻脸的年轻人是高氏家主的嫡子,也是袁绍的亲外甥,就知道今天晚上必定不会太平。
只是他没想到那高干手段竟然如此决绝,他竟然敢纠集乡勇,准备围杀朝廷命官。
张辽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起身推开了陆渊的房门,却发现陆渊也根本没睡,他也全身甲胄坐在床榻上,看见张辽推门进来,反而笑了。
陆渊:“文远已然沉不住气了么?”
张辽摇了摇头:“将军,情况不太妙。自子时开始,这高家坞堡里一直不太平,恐怕是高干小儿集结了乡勇,准备对将军不利。”
陆渊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年轻就是好啊,只要做事便不考虑后果,他就不怕杀了我,落一个反贼的名头?”
张辽:“将军可有计较?”
陆渊:“无非就是带人杀出去。如果高干能沉稳一点,等到白天再动手,我们恐怕未必有机可乘,然而现在夜色正浓,我们这次带的士兵都是精锐,未必没有胜算。”
张辽还是皱着眉头说道:“十五人对上几百人,还是太过凶险了。”
陆渊:“所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早做准备才行。”
张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陆渊:“走之前,我还要先问问高顺是什么态度。”
然而还没等陆渊去测人心,被测试的人却先跑了过来。
高顺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径直跑进了陆渊所在的侧院,看见陆渊竟然没睡,赶紧跑过来压低嗓音说:“陆仙师,高干想要对您不利,请您跟某快走!”
陆渊:“我陆渊走便走了,只是骏达放走高家仇敌,以后如何在圉县高氏生存?”
高顺瞪大了眼睛说:“仙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管这些劳什子事情?今日是我高顺请仙师来为家父看病,若是仙师因此有了闪失,高顺岂能做人?”
陆渊:“高都统身边这位是?”
高顺:“此人名高升,乃是某亲近的本家,得知高干正在集结部曲,故而前来报信。”
陆渊:“如此说来,高都统在高家部曲里,也很有人脉了?”
高顺:“人脉不敢说,然而部曲平时的征召和操练,皆是某负责的。”
听到这话,陆渊反倒不急着从高家坞堡离开了。
小外甥既然给他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那他来而不往非礼也。
沉吟了几秒钟,陆渊立刻询问高顺身边的高升。
“这位小兄弟,既然高干准备跟我动手,必然派人在这宅子附近盯梢,你是如何进来报信的?”
那高升本不认识陆渊,然而看见自己的好大哥高顺都对陆渊毕恭毕敬,口称天师,便也有样学样的敬重起来。
“我便是被大公子派来盯梢的人也。
小人不才,却也有些武艺,在高氏的部曲中得了一个都伯职位,今夜本该是小的值夜,正打算巡街,家主却差人过来,让小的点起兵马来骏达大哥的府邸周围放哨。
我却觉得不对劲,和差我来的亲兵一打听,才知道今夜骏达兄竟然和高干起了争执,那高干竟然不顾同族情意,要起兵拿下骏达兄,我便气不过,先来报信。”
陆渊:“如此说来,你竟然因为高都统,想要反抗主家么?”
那高升却双手叉腰脑袋一昂,不以为然:“天师,我高升何等样人?乃是个佃农的儿子,若不是骏达兄事事照映,那有我如今的境遇?
平时小人虽然对主家谄媚,因此得了信任,然而我却是知道仁义二字,若是有恩不报,反杀恩公,那还是个人?”
看来什么样的大哥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小弟,高顺会因为陆渊的救父之恩,不惜和高干决裂,高升也因为高顺的提携之义,不惜赌上性命报信。
如果没有高升这个变数,陆渊面对这种情况,能想到的操作也无非就是靠着自家这边恐怖的单兵作战能力,趁着夜色四处放火,然后在高家坞堡混乱之际抢下一处城门逃出去,和牛盖汇合之后再回来找高家的麻烦。
然而既然高升如此仗义,那陆渊能想到的骚操作可就多了。
……
高家坞堡的校场,此时已经集结了数百人。
高升带着二十几个人姗姗来迟。
和高升相熟的几个私兵一边打着哈气,一边跟高升打趣:“九斤兄,怎么才带来这么几个人,不怕大公子怪罪么?”
九斤便是高升的小名,他其实很烦被人这么叫,然而此时也不好发作,只好咬着牙狠狠的说:“闭上你这厮的狗嘴,老子的人还在盯梢呢,能来二十几个就不错了。”
说着便带着手下的人往校场靠前的地方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