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堂中的太后,看着院子中的这一幕。
群臣跪拜,年轻的天子气度从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实际上,这小小的院子中也是暗流涌动。
那些江南的官员,明显不知道皇帝来了,仓促的跪拜。他们有的惊恐,有的担忧,有的期待,各种复杂表情都有。
“难办呀。”太后低声道。
站在她身后的双喜抿了抿嘴:“都是贪官,有啥难办的?”
太后转头一笑:“成是你,你怎么办?”
“把他们统统都埋了!”双喜挥舞着拳头。
太后轻叹一声,眼中闪过忧愁:“若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这么多官员尽数受贿,不抓吧,无以振纲纪。可要是都抓了,那就会兴起大狱,朝野上下会人心惶惶。而且,大半个江南官场一旦垮掉,将会勾起多少人事纷争?弄不好,就是朝局动荡,光摆弄人事,就会搅得天昏地暗,还谈何推行新政?”
双喜听了,目瞪口呆,没想到抓贪官,还会涉及这么多事。她抿了抿红唇:“陛下,可太难了。”
“皇帝,是天下最苦的差事。”太后目光微凝,“他还想做个好皇帝,那最后就只能是孤家寡人了。”
双喜轻轻挽着太后的手臂道:“不会啊,陛下还有太后娘娘你呢。”
太后微微一顿。
有我?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我的?罢了,不管如何,先支持他推行新政。将来的事,大不了一起死罢了。
……
院子中,朱祁镇坐下,望着跪着的百官,他微微含笑:
“朕这次去凤阳祭祖,顺便游览江南,本没想惊动过多,可到了这江南,恰巧碰到一件大案子。巡抚衙门抓了江南首富,一个商人,居然在江南兴风作浪,实在是令朕惊诧莫名。”
巡抚徐有贞恭敬的一拜:“启奏陛下,此案牵连颇广。”
跪在院子里的那些官员,有的已经额头冒汗,有的在那颤抖。朱祁镇冷眼扫过,朝着徐有贞问:“你拿到什么真凭实据没有?”
“臣拿到了。”徐有贞再拜。
“很好,那你就据实参奏吧。”朱祁镇冷道。
徐有贞一拜,指了指院子里堆着的箱子,道:“臣在查抄了沈一欢府邸后,得到了这些秘账,账册里记着的是沈一欢这些年所行贿赂,包括受贿人的名字和账目。”
朱祁镇站了起来,望了一眼那些箱子,问:“有多少人?”
徐有贞沉思了片刻,拜道:“五品以上,超过三百人。”
跪在院子里的官员,其中几个年长的,直接昏死了过去。朱祁镇目光冷冷,继续问:“这些人,都在你参奏之列吗?”
跪着的官员,齐齐抬头,看向徐有贞。
徐有贞弯腰跪着,缓缓抬头,沉声道:“臣只参一个,那就是臣自己。”
所有人都惊了,都不知道徐有贞为什么只参自己。徐有贞轻叹一声:
“臣本打算有一个参一个,可臣想到,那箱子里有一本账册,是关于臣的。那是沈一欢送给臣的一座园子,臣当时为了迷惑他,也就收了。臣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算是买,实际上这院子的价码,在十万两以上。”
“以卖为名,实行贿赂,是沈一欢惯用的手段。臣是巡抚,也上了他的账册,实在是奇耻大辱啊,罪不可赦。”
站在皇帝身后的杨贵芳站出来,道:“徐大人,你这是为了办案啊。”
徐有贞摇了摇头,转头看着那些跪着的官员,一笑:
“办案是不假,可当官受贿,有哪个是明来明去的?有哪个不是明公暗私在桌子底下做交易?问问这跪着的老爷们,都能给你说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沈一欢给了,臣也收了,那就别想跑。臣跟名单上的一样,就是贪赃枉法,就是鱼肉百姓,就罪该万死。”
“所以,臣要先参自己,请陛下先治臣之罪,杀一儆百也好,有一个杀一个更好。陛下啊,千万别手软。”
……
江南百官都傻眼了,这徐有贞什么路子?为了把我们拉下马,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侧堂里的太后,似乎看出了点端倪。她身旁的双喜都看急了:“这个徐有贞,不是陛下的心腹大臣么?他这不是为难陛下么?”
“哼,哪是为难?”太后哼一声,“他给陛下递梯子呢,这君臣二人,在这儿唱双簧。本宫大概猜出他想干嘛了。”
双喜完全听不懂,瞪大眼睛看着院子里。
皇帝朱祁镇走到徐有贞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而后转身进了内堂。所有人都跪在那,不明所以,等着皇帝最后的旨意。
过了一会儿,杨贵芳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圣旨:“有旨意!”
群臣都跪在那,等着皇帝最后的裁决。杨贵芳声音落下:
“奉旨,此案罪魁祸首乃是沈一欢,依律处理。尔等值守江南,于份内之事,尚属勤勉,市井繁荣,输赋充足,为我大明盛世之一柱。秘账一事,朕叫户部开一账户,尔等所收贿赂,自行清点,自行交纳,朕将不再过问。尔等凭良心就是。院子里的秘账箱子,立刻销毁。”
“钦此!”
跪着的官员听了,大喜,连连磕头:“谢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