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朱祁镇走出乾清宫,迎面一阵寒风,如同利刃般切割着面颊,差点把他送回去。
天边初露的晨光似乎也带着几分寒意,无法驱散这满宫的清冷。寒霜遍地,银白一片,覆盖着宫砖,覆盖着御道,每踏出一步,都发出细碎而寂寥的声响。
御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它们的枝桠裸露,如同老人的手指,枯瘦而颤抖,那些曾经繁茂的绿叶,如今已被霜冻侵蚀,化作片片枯黄,随风飘落,铺满一地。
远处,宫墙的阴影里,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凄厉。整个皇宫,在这霜冻的早晨,显得比以往更加孤寂、沉重,似乎连时间都在这严寒中凝固。
霜杀百草!
朱祁镇没有坐轿子,而是自己走着到了奉天殿前。他站在台阶之上,望着御道上赶来上早朝的群臣。
其中有些老臣,也是须发如霜了,在冷冽的寒风中蹒跚向前。朱祁镇心中暗叹:“霜杀百草,可别带走了朕的老臣们。”
御道上,内阁首辅王直和礼部尚书胡濙两人缓慢的走着。他们都是快八十的人了,王直朝着胡濙挑挑眉:“胡老哥啊,你这身子骨,还扛得住么?”
“老王,老夫官没你大,但肯定比你活得长。”胡濙哼一声。
“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挡住年轻人的路了。”王直边走边笑,“老而不死是为贼,呵呵,也不知道他们以为我们偷了他们什么?”
胡濙已经有些气喘了,眼中满是讥讽:“那群年轻人懂个屁!阁老,就算我死了,你可得在撑几年。”
王直吹胡子瞪眼:“你这是什么话?”
胡濙轻叹一声,望向奉天殿,道:“陛下也年轻啊,你为陛下在遮风挡雨两年。”
两人停在了御道上,站在寒风中,却像是看到了朝阳,浑浊的双眼变得熠熠生辉。
“你怎么不挡?”
“我官没你大啊。”
“嘿,要不,你也入阁?”
“一起挡一起挡,行了吧?咱们两个老不死,也没几年可活了。”
……
早朝。
户部尚书徐有贞汇报了各地赋税征收情况。大明各省,都在向京师运送税粮,唯有河南还没消息传来。
内阁商辂站出来禀奏:“陛下,那刘定之一味推行新政,莫非是忘记了征收税粮这等大事?那要他这个布政使干嘛用?一个折子都没上,请陛下治刘定之渎职之罪。”
一群大臣纷纷站出来附议,表示要治刘定之的罪。
“治你妈个头!”
朱祁镇心里暗骂,你们这帮臣子,怎么就这么好战呢?每次早朝,特么都嚷嚷着要治人罪。不是治这个罪,就是治那个罪。
“朝廷也没有限制各地交税粮的时间。”朱祁镇表面还是一笑,“我们就在等等嘛,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朕这个皇帝,总不能动不动就治罪大臣,那以后谁还敢出去办实事?只要去做事,就会碰到问题。除非不去做事,动动嘴皮子,谁都会。”
他这话是带笑说的,实际上就是讥讽。
你们这帮大臣,天天在奉天殿,屁事不干,还特么有脸治罪别人?
“陛下有信心,臣等就等那个刘定之,就怕等到下大雪啊。”成国公不咸不淡道。
他是要看陛下笑话。
不仅是他,反对新政的大臣们都在等着看笑话。刘定之没收上来税粮,那新政就是个笑话,定然推行不下去。
朱祁镇知道一些大臣的心思,他也只能忍着。
……
乾清宫。
朱祁镇早朝回来后,就下令让曹吉祥给王直和胡濙专门送个火盆过去。他早朝的时候,看到两个老臣站在大殿上,冷的发抖,真担心他们厥过去。
曹吉祥带着两个太监匆匆去了,朱祁镇把锦衣卫指挥使石彪叫到跟前来,问:“河南到底什么情况?杨贵芳和刘定之玩什么把戏?你锦衣卫那边也没消息?”
石彪嘿嘿一笑:“有好消息,杨贵芳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估摸着,这两天该进京了。陛下,你可别怪臣啊,是他说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特么是惊吓吧!”朱祁镇怒瞪。
一直以来,他对杨贵芳是充满信心的,如果有情况,杨贵芳早就来折子了。他暗暗松口气,转而问:“那张鼎的案子进展如何了?逼死他的那个人,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石彪摇了摇头:“能做这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他们做事,向来严密,不会留下线索的。臣估计,去逼死张鼎的那个人,八成已经死了。”
朱祁镇冷哼一声:“你接着查,排场要大,持续给他们高压,不怕他们不露出马脚。”
“臣已经派人监视他们府邸了。”石彪拜道,“总会有蛛丝马迹。”
朱祁镇满意的点头。
这方面,锦衣卫是专业的,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定然会有结果。
“如今,部分大臣都等着看朕的笑话。”他轻笑一声,“最后,看谁看谁的笑话。”
石彪眼中杀机毕露:“这些人,就该杀!陛下,要不臣去抓一批,诏狱最近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