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朱祁镇用过晚膳后,待在乾清宫,觉得闷,就溜达着来到了翰林院。他见翰林院还亮着烛光,便大步走了进去。
太监们要跟着,他冷眼一瞥,让他们在外候着。做了皇帝后,只要不是微服出宫,后面总是跟着一群太监和宫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帝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是要有记录的。
他步入翰林院,发现其中一个椅子上点着蜡烛,刘定之正埋头奋笔疾书,似乎正在专心抄写着什么。抄写完毕后,他左手捧着书仔细检查,右手则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冷馒头,准备蘸酱食用。
可是,由于他太过专注,竟未察觉自己误将墨汁当作酱料,一口咬下,满嘴都是黑色的墨汁,他却依然浑然未觉。
朱祁镇目睹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
刘定之听到笑声,猛然抬头,惊慌失措,连忙起身跪拜道:“臣刘定之,拜见陛下。”
“起来说话。”朱祁镇抬了抬手,“你怎么在这翰林院?朕跟于谦说,把你放在他身边啊。”
刘定之连忙拜道:“臣本是在于少保的军中,最近才入的翰林院。于少保说臣的学问,还是做文官比较有用。”
“那就听于少保的。”朱祁镇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本子问,“你这抄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刘定之依旧有些紧张。
他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成功告倒了一个藩王。不仅如此,他还当上了官,这是他进京之前不敢想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陛下,他心中无比感恩。
……
“臣在抄刑部的卷宗。”刘定之恭敬的站在一边道,“刑部从翰林院借人办差,臣对朝堂所有事情都不了解,只能格外用功学了。”
朱祁镇面色疑惑:“你是对刑名有兴趣?”
刘定之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那也不是,说实话,臣做了官后,发现自己是什么都不懂啊。在翰林院抄抄写写,后来被借调到户部抄写各地赋税记录,现在帮刑部抄卷宗。臣以前读的那些书,做过的文章,那是一点都用不上啊。所以,臣决定从头学起。”
朱祁镇听出了刘定之对翰林院差事的不满。若在以往,他或许也会认为这些抄抄写写的工作毫无价值。
然而,他现在的想法已有所不同。他意识到,几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自有其深意所在。于是,他摊手一笑:“你说要从头学起,这非常好!不要小看这翰林院的抄抄写写,等你熟悉了朝廷的法令、钱粮、刑名等事务,将来出去做官时,便不会被胥吏所糊弄,也不会被刁民所欺。”
刘定之听后恍然大悟,拜谢道:“臣谨遵陛下教诲。其实……臣抄录这些卷宗,还有一点私心。圣人云,不可欺君。臣不敢隐瞒。”
“那你说说看?”朱祁镇笑道。
“夜里抄写卷宗,一月可得一两银子,臣用来补贴家用。”刘定之面色尴尬道。
朱祁镇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诚实不欺,好好好!你接着抄吧,朕不耽误你挣银子了。”
他拍了拍刘定之的肩膀,转身大步而出。
……
翌日,早朝。
顺天知府刘举禀报了会昌侯孙继忠之子孙振撞人致死的案件。他特意选择在早朝上启奏,因为身为府尹,他已感到此案难以驾驭,索性在早朝上抖落出来。
“此案发生在你的顺天府,自然应由你顺天府审理。”成国公冷哼一声,“早朝是议论军国大事的地方。”
“是啊,你这个知府是怎么当的?”刑部尚书俞士悦也冷冷地呵斥道。
刘举颇为狡猾,此时索性认怂,向皇帝拜道:“陛下,此案虽发生在顺天府,但牵涉到襄王和会昌侯,臣实在无能为力,请陛下治罪。”
此言一出,成国公和俞士悦都哑口无言。
朱祁镇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刘举能在天子脚下担任知府,果然不简单。这招以退为进,实在高明,轻松将自己从漩涡中摘了出来。
“刘爱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他目光扫过群臣,“此案虽小,但牵涉到一位王爷和一位侯爷。这样吧,案子交给刑部主审,如何?”
刑部尚书俞士悦连忙跪下:“陛下,这不合规矩啊。不如,交给大理寺吧。”
大理寺少卿罗绮站出来拜道:“区区一个撞人案,还需要移交到大理寺?”
啪!
朱祁镇猛地拍龙椅,怒吼一声:
“吵什么吵?这奉天殿是菜市场吗?哼,一个涉及王爷和侯爷的案子,你们就都不敢接,还在这相互推诿?”
“朕的大明朝,还有利剑吗?再利的剑握在你们手里,不过是一把生锈的刀!”
说完,他愤怒的甩袖而去。
群臣齐齐懵了,陛下为何如此大的怒火?
……
愤怒的朱祁镇回到乾清宫后,即刻下令召见刘定之。今日他在朝堂上故意发怒,实则是为了顺势而为,借此机会让自己的人来审理此案。
不久,刘定之进来,恭敬地跪在大殿之上。
朱祁镇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你听说过吗?朝中有党有派,比如你是谁推荐的,谁保举的,或者说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