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仰慕已久(2 / 2)

香音变 的灰 1619 字 10天前

她最喜欢最熟悉的神仙,最美的天神,守护大凉的灵神,大凉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圣神。

飞天。

敦煌几乎各个寺庙各个洞窟都有飞天,然而此刻面前的这些飞天,如幻更如真,相貌似曾相识,仪容依稀熟悉,圆润的面庞,含笑的眉眼,盈满笑意的嘴角,望向莲生的眼神里,有爱抚,有期望,有感怀,有慈悲……虽然位置不如佛祖醒目,身量不如菩萨巨大,气势不如金刚伟岸,但是自由自在的姿容,独具一番引人入胜的魅力,一种生机,一种力量,蓬勃,饱满,随时都要破壁而出。

从没有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画作,如此生动曼妙的神灵,一笔笔精美绝伦的线条,勾画出一个前所未闻的秘境,让莲生与这静静的洞窟一起,漂浮在一个不同的世界。窟外高照的艳阳,喧哗的语声,生机盎然的尘世烟火,包括身边的柳染与瑶光,一切都已经消逝无踪,唯余漫天神佛,庄严肃穆,于云朵和风缕之间,默默俯视众生……

一点温凉湿润的东西,自莲生面颊滑落,蜿蜒流至腮边。

也不知这泪水是从何而来,非喜非悲,非忧非惧……窟中光线缥缈,静无声息。迷离的烟尘萦绕着她,浓重的潮气、霉气、颜料与灰泥混合的异味萦绕着她,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不是她习惯的所在,然而只觉内心温暖而宁静,安定又坦荡,愉悦而又充满酸楚,只想一生都安坐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怎么了,姑娘。”

柳染的声音,自她身边响起,依然是低沉而不失明朗,平淡中隐约有一丝关切:

“我画了这许久的神佛,观者无数,惊叹者有之,虔诚跪拜者有之,见画而哭泣的,姑娘还是第一人。”

莲生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收住抽泣:“是你画得太好。以往所见的画像,多是……硬梆梆的,光头,直身,圆眼圆嘴,相形之下,神态僵硬无神,没有你画得这样美,这样……入心。”

柳染微微一笑。“师承不同。凉国画师所习所绘,多是西域样式,是从天竺传来,如你所说:光头,直身,大眼大嘴,那也是不一样的美。我自幼于中原长大,耳濡目染都是中华画技,勾墨敷色,全然不同,样式更是有别。”

“大大有别,很大区别。这儿还有长胡子的飞天,我还从来没见过长胡子的飞天哪。”

莲生伸手一指。那是分处画面两角的数位飞天,肩宽膀阔,坦露着壮硕的胸膛,只在腰间围有裙裳。唇上卷须微翘,两道浓眉斜飞,虽然亦是遍身璎珞,散花作舞,但分明便是姿容雄健的英俊男儿。另有几位飞天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不具明显的男女形貌,却更有引人超脱于世俗之外的华彩。

柳染眸光微闪,随着她的手势瞥了一眼,唇角弯起,盛满忍俊不禁的笑意。

“凉国民众,只因见过飞天以女身下凡,便将所有飞天都画为女身,殊不知依佛门要旨,一切诸法非男非女,男女本无定相。《维摩诘经变》有云:‘天女以神通力,变舍利弗令如天女,天女自化如舍利弗’,天界神众,自可男女之形随心而化。大美之道,本当超乎性别,岂能拘泥于凡夫眼界?”

淡淡几句话,却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向莲生胸口,令她震动,窒息,透不过气。

“男女之形随心而化?”

莲生忘了泪花,忘了仪态,一时间什么都忘了,一把挽起裙脚,跃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瓦刀、画笔和颜料钵罐,就在柳染面前坐下来,瞪圆一双黑眸:

“怎么个化法儿?是可男可女,时男时女,亦男亦女,还是非男非女?平日为女化身为男,还是平日为男化身为女?要怎样才能变化?饮酒?食香?冥思?念咒?男女身只是性别有异,还是相貌完全不同?女为至柔之貌,男为至刚之体吗?那下凡的飞天也会变化吗?有人见过她变化吗?不会被认为是妖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