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满脸得意地对镜自照的样子,心中暗暗腹诽:
“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等会儿还不是被那七宝按在泥里打。”
“殿下,依属下之见,今天还是不要去比武了,出征前都不要去。”出自一名辅护都尉的责任心,霍子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出来:
“出征杀敌,多少都要讨个吉利,殿下每次比武屡战屡败,今日也……也难求一胜,临行前搞得大败亏输,未免有伤志气与威风,还是待得来日凯旋再比不迟!”
“为人当讲信义,说好了不见不散,就不能临阵脱逃,输了也要去。”李重耳对镜正冠,扬眉欣赏自己的姿容:
“再说了,我即将远行,起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也应该跟他道个别。输赢的事嘛……你知不知道凡事都有定数,一生注定的胜负也就那么多,我在他这里输过了,战场上就会赢回来……喂,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输,你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
霍子衿悻悻垂首:“祈愿殿下能赢。”
李重耳哼了一声,摊开一只左手,递到霍子衿面前:“这个给我放回佩囊,小心装好。”
霍子衿双手接过,只见是一只小小白瓷瓶,形作扁圆,貌不惊人,瓶口已然塞住,依然散发出一丝微微的异香。
这殿下真是越来越邪性了。
爱穿漂亮衣装也就罢了,精心修饰仪容,连打架都声明不准打脸,也都罢了,如今居然还玩起香来!他自幼不爱花花草草,从不在室中燃香也不在身上佩香,圣上赐的珍奇香品全都弃之一旁不大使用,最近这是怎么了?
前日忽然见他身边出现这只瓷瓶,也不知是打哪儿弄来,喜爱无比,珍重无比,时时握在手中深嗅,读书也嗅,议事也嗅,纵马行在大街上,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自佩囊中摸出,把玩片刻,悠然凑到鼻端嗅上一嗅……
还说自己不是闺阁小娘们儿!这样下去,迟早哪一天要像城中那些浮华少年,每次涂脂抹粉,擦得遍体异香……
霍子衿身为辅护都尉,眼看着自己的主上一路跑偏,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手捧着这只瓷瓶,闷头片刻,终于又奋声开言:
“殿下,玩物丧志,不可不防。乐意玩香,在府中玩玩也就罢了,随时带着个香瓶,走到哪儿嗅到哪儿,这实在……太有损殿下风仪。这香瓶我替殿下收着,别装在佩囊里了,那虎头佩囊是装印绶用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殿下会在里面放个香瓶……”
话音未落,已经感觉到凛凛杀气,如刀如剑悬扫在自己头顶。
“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重耳已经在众人服侍下穿戴完毕,一身华服,光彩耀目地站在霍子衿面前:“给我细细装好。用你的话讲,‘一旦有个闪失’,可就不是去劈柴那么简单!”
霍子衿忍气吞声,自架上取过李重耳的虎头佩囊,小心打开。那囊中已经装了四彩朱绶的龟钮金玺,侧面夹层又装了当年飞天赏赐他的玉瓶,如今再塞入这只瓷瓶,真是满满当当。面前的李重耳,气势汹汹地张开双臂,待霍子衿将那佩囊于他腰间系稳,方和颜点了点头:
“你懂什么。这物件是一份深重心意,岂是寻常香品可比。待会儿比武时候,你给我摘下来,好好捧着,回来赶午朝时候,重新佩上……”
霍子衿警惕地睁圆了眼睛。“什么心意,谁的心意?”
李重耳白他一眼,摸摸腰间佩囊,整整衣冠,傲然轻咳一声。
“你还真是赛过我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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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颗刚揉好的香丸,圆润,微湿,异香扑鼻。依序排列在薄纱绷就的香罗上,仿佛一个列阵的军队。
莲生小心翼翼地捧着香罗,摆到草庐背阴处,让清晨的微风与艳阳,将香丸慢慢阴干。
裹紧身上的猩红绒毡斗篷,用力搓搓冰冷的手指,捂在嘴边呵一呵气。寒冬腊月,草庐里实在冻透骨髓,幸好有这件李重耳赠予的绒毡斗篷,看起来薄薄的,却比棉被还要暖和。莲生身形娇小,整个人都裹在里面还有余,大片火焰般的赤红中只露出她一张小脸,更显得面色莹白如玉。
瞄一眼置在墙边的计时香,时辰快到了,赶紧饮酒变身打架去。自从那日雪夜并肩对敌,对那小殿下起了莫名的亲近之意,竟然特别期盼再见的日子,打架也好,聊天也罢,都是舒心适意的好时光。
临行前不禁又停下脚步,爱惜地抚摸一下那座计时香。
这不是一般的香品。是她的功劳簿、勒功石、金牌、印绶……是在奔往香神殿的道路上,又成功踏过一关的宝贵记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