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张居正临终前,万历有没有亲自去探望,凌烁不知道,但他知道作为仅次于主角的男二,张居正这最后一场戏,是必须要有男主角在场的,两人才能有始有终,把最后一出对手戏给演完。
见张居正睁眼,万历皇帝膝盖一弯,弃了椅子,直接跪倒在床边,满面忧色。
“老师!”
张居正此时已浑然没了往日半点潇洒俊逸的风仪,长时间的伏案工作,昼夜不分使得他气虚血亏,面容煞白。
自他卧病在床以来,万历还是头一回过来探望——皇帝要出宫一趟并不容易——但他没有想到张居正已然病入膏肓,严重到了他也想象不到的地步。
在他心目中,这位首辅一贯是精神奕奕,哪怕半夜紧急议事,也未见半分疲态,而他又十分注重外表,连胡子都要修剪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故而坊间时常拿他那抹美髯来说笑,戏称这位张先生为“大明美髯公”。
但现在,莫说美髯了,连他的双鬓都染上了灰白,透露出一股人之将死的颓败气息。
“陛下,臣恐怕……就在今夜了。”张居正吐出气音,轻弱,却竭力想说明白。
万历握住他的手:“老师别说这种话,朕可以为您广延名医,天下之大,一定能找出医好您的人!”
其时师徒二人已然出现分歧,但万历这番情态倒也并非作伪,毕竟对方是整整扶持了他十年的老师,眼看着老师在自己面前衰弱至此,只要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的。
张居正似有若无笑了一下:“天命有数,人力难回,陛下不必费心了……臣所虑者,是人亡政息……”
他定定望住万历,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忙信誓旦旦保证道:“老师不必担心,朕必将老师遗志贯彻到底!”
张居正伸出手,摸向他的额头,带着长辈的慈爱,和对人世间的无尽眷恋。
“臣还记得,头一回见到陛下时,先帝还是裕王,当时的陛下,不过床榻高低,牙牙学语,丰润可爱,陛下看见臣的胡子,引以为趣,就跑过来,非要臣抱……这一晃眼,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剧本里是有这一出的,但夏定轻临场发挥,中间又加了一两句,而且剧本里干巴巴的文字,怎么也比不上眼前这人虚弱却饱含情感的话语,凌烁鼻头一酸,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是,朕大了,可以保护先生了。”
“陛下大了,可以保护这四方臣民,天下江山了。”张居正欣慰一笑,“恕臣无法……再追随陛下,得先走一步,去找先帝了。”
皇帝曾无数次在暗地里想过这位首辅去世后的情景,想象自己终于没了掣肘,可以任意施为,大展宏图,但等到这一刻真的来临时,皇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预料中那么高兴。
这个从他孩童之际就扶着他走路,一直扶了他十年的男人,终于要离开这个人世了。
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张居正了。
无须任何外界刺激,万历的眼泪自然而然流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朕还年轻,还得您多帮扶几年……”
张居正:“这天,离了谁,也不会塌下去,陛下英明神武,必能带我大明复兴鼎盛,重现……永乐皇帝时的风采……臣还有许多事未做,若有可能,臣真想……”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眼泪从眼角流向鬓边,手也从万历的脸颊旁边滑落下来。
万历嚎啕大哭:“先生!”
“过!”周导一声断喝,现场屏息凝神的众人一下子活跃起来,助理赶紧上前递纸巾递水。
夏定轻昨天病了一场,今天元气还有点虚,刚才被灯光顶头一直照着,头晕眼花,此时爬起来也有些迟缓,看起来跟病弱的张居正很应景。
他见凌烁眼泪一直掉个不停,不由笑道:“不错啊,都不用上眼药水,也不用让我哭八遍。”
凌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前一直闪现夏定轻刚刚那张气息将尽的脸,但又不全是对夏定轻的感觉,他心里很明白,那只是张居正,可一想到自己与对方十数年师徒缘分从此天人两隔,那股悲伤之意就不由蔓延开来,更是止也止不住。
自己到底是为张居正而哭,还是为夏定轻而哭,他也弄不明白了。
夏定轻:“没事儿,我头一回入戏,哭得比你还惨,很长一段时间走出不来。”
凌烁趁机抱住他:“先生没死,让我多抱一会儿。”
他如此光明正大,在众目睽睽下抱住夏定轻,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年轻演员太敬业太入戏了,只有夏定轻看出他隐藏在听话乖巧外表下的险恶用心。
连周导都亲自走过来,摸摸凌烁的头:“小凌不容易啊,不过也是夏老师您带得好,让他一下子就进入情绪了,一次过,可喜可贺,你们先休息下吧,夏老师,您安慰安慰小凌,可别让他哭脱水了,他下午还有两场呢。”
夏定轻抽了抽嘴角,等众人走开,忍不住推了推凌烁:“起来。”
“我不,哭得眼睛都肿了,难看。”凌烁直接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道,“周导还让您好好安慰我的,您怎么这么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