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四点半,景春莹已在房内洗漱完毕,轻轻地推门出来。
整间民宿沐浴着微明的晨曦。
前一晚叫嚷着要穿上汉服去拍日出照的小仙女,估计还沉在梦乡里。
胡茬男和小情侣住的两间房,也没什么动静。
景春莹松了口气。
她采风画画的时候,需要独处的茧房般的空间,并不希望有人同行。
景春莹继续像步履无声的猫一般,穿过三进院落,出了民宿的大门。
春末夏初,皖南的日出大约在五点半左右。
此刻的山水田园,正处于从黑暗走向光明时,天际的长云已渐渐染上玫瑰色,群山、森林与村落,却仍只是朦胧剪影的呈现。
景春莹在溪边长桥处驻足,拍了几张水面晨雾隐约升起的照片,发给“贺鸣”。
贺鸣很快回复:准备在这里看日出吗?
景春莹打字:不,去森林里,看这个趋势,林子里会有丁达尔效应的光线,我直接画成我要的稿子。
贺鸣又回复:尚美有个“天穹皓境”系列,就是模拟阳光穿过层云,形成丁达尔效应。
景春莹发过去一个感叹号:我超喜欢那个系列,不过那个系列主要是在天空中发挥,我这次,想从密林中去找灵感。
贺鸣道:林子离村落远吗?
景春莹:一公里吧,放心,我现在走过去,太阳肯定已经升起来了。
在贺鸣发过来一个OK和嘴唇的表情符后,景春莹退出了程序。
……
昨天,在民宿餐厅,众人的晚餐进入尾声时,小仙女的情商,终于创下新低。
她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向闺蜜展示自己手机软件里的虚拟男友多么棒:“你看,他每回说话,都说到了我的心趴上,真是情绪价值拉满。所以我觉得,女人现在最快乐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有钱做最贵的医美项目,二是交个白金版的虚拟男朋友。活人男的有啥好,你说是吧?”
小仙女的闺蜜,明显感到尴尬,毕竟现场还有三个货真价实的活男呢。
而且其中一个,还很老派绅士地,谦让着她们。
闺蜜不太愿多接茬的“嗯嗯啊啊”应付,并未令小仙女偃旗息鼓。
她继续高谈阔论:“比如出来旅游,虚拟男友陪,才是最优选择,从来不扫兴,还不用你张罗着给他洗内裤。哈哈哈哈……”
当时,角落里的小情侣噌地起身,就往外走,经过胡戈这桌时,景春莹听到女朋友并不压抑音量地骂了句“神经病”。
不过此刻,景春莹结束与贺鸣的晨间问安后,又忽然觉得,小仙女只是讲话方式讨嫌,观点还是挺反映如今这个2030年代的现实的。
越来越多的人,更倾向于选择与虚拟男友女友链接感情,真实世界里,不过是满足一下肌体被上帝下咒的欲望。
她景春莹,不就是吗?
与虚拟程序“贺鸣”保持住了长达七年的恋情。
这七年来,她先后有过两个肉体亲密的伴侣。一个是拍卖行的专家,一个是离异后恢复单身的男同学,前者调往纽约总部任职,后者去了北方的国都创业,关系就都自然终止了。
她从一开始,就告诉了贺鸣,贺鸣并无人类那样的应激反应,或许与他残留着2077年的记忆有关。
灵与肉是可以分开看待的,大约2077年,这种观点,早已算不得什么先锋论调。
人类对于两性关系的螺旋式上升到哲学层面的看法,或许比人类在科技上取得的成就,烈度更高,程度更深。
没有家庭生活的柴米油盐的困扰,没有牛马职业的绩优主义的焦虑,甚至还不存在随着岁数增长而于床榻之间力不从心。
所有这一切,或者不必去做,或者有人替自己去做——身为灵魂伴侣的“贺鸣”,只需在各种认知上,与人类的女性保持同步成长,始终能聊天聊到一块去,就像今天清晨说到丁达尔效应对设计师的灵感启发时。
所以,她和他,没有“七年之痒”。
……
半小时后,景春莹走进村外山下的密林中。
果然如她所料,这里的雾气,比溪流河滩上,更浓。
透过一排排树干的空隙,可以望见,东方已亮堂起来,远处林间的草地上,甚至出现了淡淡的金色。
景春莹掏出平板电脑,手执电容笔,仰起头,等待太阳真正升起时,捕捉到阳光斜射进森林、将雾气点化为金霓的景象,然后寻找葱茏绿意的各种角度,结合自己的创作想象,直接画成珠宝线稿。
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参天巨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
遽然回头,只见朦胧迷雾中,有个高大的人影走近。
“谁啊?”景春莹大声问。自己能看见对方,对方一定也看见自己了。
“景小姐,是我,韦煜。”男人很快回答道。
韦煜,就是那脾气有些包子的胡茬男,昨天吃面时,他向胡戈和景春莹简单介绍过自己,说本来要去合肥出差,客人临时将会议推后,他就多了两天空档,顺道在黄山下车,跑来朋友推荐的这个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