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在初一年级语文教研组的会议上,蔺爱菡所倡导的维果斯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遭到了王彩凤和原83中老师的集体质疑,他们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李思萌考试成绩在直线下降。这个毕业于新苗小学并在83中考过全班第一名的学生,却在蔺爱菡的教导下一落千丈,降到了班级30名,这是什么原因?难道在铁的事实面前,教研组还不应该反思教育理念的错误?就这样,李思萌躺着中枪,成了这件事情的导火索。 “某些老师的得意门生连现有的知识都学不会,还谈什么可能的发展水平?叫我看啊,这些学生根本就不存在‘最近发展区’。”王彩凤的一句话说的蔺爱菡哑口无言。接下来,83中的“土著”们就找例子、摆事实、说感受,附和着王彩凤的观点,向被均衡到这里的“外来户”老师发难,原本好端端的教学研讨会,就演变成了两派老师之间的论战。 在教育改革之前,蔺爱菡就是紫华市一中的语文教研组组长和多年的班主任。可是,83中跟蔺爱菡以前所在的市一中完全不同,每次能按时参加家长会的只有三分之二的家长,这种现象别说在“五大名校”,就是在市一中,也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蔺爱菡专门把李永涛叫到学校,她把李思萌的学习情况和表现仔细说了一遍,中心意思是:李思萌的方方面面越来越差,这跟她刚入校时大相径庭,家庭教育必须添一把力。 这是一个漫长难挨的暑假。 这天,李永涛母亲说:“涛涛,你妹妹倩倩的孩子牙牙学语,没人带,我得回去给她搭把手。萌萌放假了,我也不想在紫华待了,刚来城里时还感觉新鲜,时间长了就觉得憋屈,过来过去就这么屁大点房子,哪及老家的院子宽敞?” 李永涛还想劝妈妈留下,她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走了你们也清净!萌萌说老师给她布置了很多作业,她不想把作业带回老家做。也行,反正你是在家里搞研究,也能顾上她。我回去一阵子,等萌萌开学了再来。” 李永涛知道妈妈的决定向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把妈妈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妈妈临上车前对他说:“我听收音机里说,城里找不到对象的男男女女多得很,你别抬不起头。涛涛,当光棍不是做贼,没啥见不得人的,你是工程师,咱村里人都羡慕你呢。你把腰杆挺直,我回家后托人给你打听打听,看看咱们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女人。我看还是农村的女人实在,咱们老家的女人淳朴、勤劳、能吃苦,将来也好照顾你的起居,一心一意地陪你这后半生。哎呀,你说你又要搞科研,又要带孩子……真是的!男人没个媳妇终究是不行的。” 李永涛根本没有想过再婚的事,妈妈这话让他感到意外:“妈……” “你把萌萌管好,别让人笑话她、欺负她。给孩子做个好爸爸,将来让萌萌跟你一样考个学。”李永涛母亲不屑地说,“到时咱让何秀英也看看,离了大葱还能不能拌凉菜?让她去后悔吧!唉!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山看着那山高。” 送走了母亲,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也安静了许多。李永涛很少下楼,生怕遇到厂里的职工,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在家待岗的无业游民。 李思萌的暑假过得不仅无聊而且憋屈,她从来都没想到爸爸居然那样令人讨厌,他就像大闷神一样整天待在家里,半天不说一句话,雕塑一样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有时他还喝酒,一喝就醉,搞得房子里酒气熏天。他时常满脸愁容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弥漫在房间里的缕缕轻烟挥之不去,呛人的烟味隔着卧室门都能钻进她的房间。每到这时,李思萌就打心底里讨厌他。 整天无所是事,李永涛既着急又焦虑。离开机加车间没几天,他就托了好几个工友帮他找工作,但一直没有结果。这些天,他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蔺爱菡让孩子暑假“弯道超车”的话言犹在耳,可是上补习班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这几年,广泰的一路衰落让李永涛没有存到钱,仅有的一点积蓄也近乎花光,语言矫正中心的治疗费也用完了,原本,这个假期他还想带女儿多去几次矫正中心,但没有了钱还去哪里干什么? 思前想后,他把所有认识的人从脑子里划拉了一遍又一遍,手机通讯录都快背下了,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向资维强开口借钱。世事难料,当初,他把银行卡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那么毅然和硬气,而今他却不得不向他伸手。资维强完全理解他的处境,他没有在广泰家属院住,而是在外面买了商品房。下班后,他专门把银行卡送到小区门口,安慰李永涛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困难都是暂时的。永涛,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先回厂里,厂里虽然暂时发不出工资,但欠工人的账总是会认的。” 李永涛不愿再回头,一回头,何秀英那句“你是窝囊废”的魔咒就会在耳边响起。这段时间,这样的魔咒不时会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夏天的傍晚黑得不怎么扎实,路灯把淡淡的光洒向深灰色的夜幕,也洒在李永涛身上。他接过银行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第一次借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英雄末路的无助和被人怜悯施舍的难过。他觉得自己比人低了一截,尊严一下子掉进尘埃,乱七八糟的感受在心里搅和着、翻腾着。 “谢谢。”这话说得好不沉重。李永涛的眼睛在淡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