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女老师,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倒像是有一种他俩都能懂得的语汇——没事没事。他弯下腰把掀翻在地的桌子扶了起来。 李永涛本想说声“对不起”,可一看妈妈板得很直的脸上,颧骨比以往凸得更高了,知道她心头的气还没消,便不好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只是在妈妈不注意的时候,趁机向教务主任点了点头,表达着“对不起”的意思。 教务主任是个聪明人,瞬间就完成了察言观色,弄清了他们母子之间的地位。然后一脸堆笑地冲着李永涛母亲说:“老人家,您别生气!不管发生什么,咱们的愿望都是一致的,都想把孩子培养好。我是教务处主任,老人家请放心,学校是干啥的地方?不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么?今天你把孩子交给我,将来我把人才还给你。别生气,有事咱去我办公室说。” 李永涛母亲对老师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这时她才想到了孙女,便赶紧转身去找。躲在柱子背后的李思萌早已哭成了泪人,浑身颤抖,纤弱的肩头随着抽泣声一起一伏。 “萌萌,可怜的娃啊……”李永涛母亲英雄的形象瞬间崩塌,她一把抓起李思萌的手,眼泪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流了出来。接下来,她蹲在地上给她做了好半天工作,才止住了她的眼泪。然后,牵着她的手来到教务主任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连这点耐心和爱心都没有,还咋当老师?教育孩子跟种庄稼一个道理,得耐心管,细心护,施肥、浇水、除草哪样都少不得。我孙女现在说话有点小问题,这都是让老师给吓的。你是领导,我把孩子交给你,以后可不敢再让老师吓唬我孙女了……”李永涛母亲说,“把萌萌的胆吓破了,将来可怎么办?” “妈——”李永涛显然是在制止。他脸上总浮着一种隐隐的懦弱。 “怕啥怕?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李永涛母亲瞅了一眼李永涛,一点也不避讳地说,“咱总得给领导把事情说清楚嘛。” 教务主任笑容可掬地说:“你们刚说孩子在新苗小学毕业考试中考了第三名,可见孩子多么优秀。新苗是百年名校,是紫华公办基础教育的一面旗帜,不一般啊!老人家,您放心!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们一定会把孩子培养成有用之才。” 听完这些话,李永涛母亲吃到了定心丸,心里舒服多了。她一再感谢着这位和丝瓜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教务主任,连声称赞他是个好领导,懂得理解家长。然后就回家做午饭去了。接下来,李思萌也领到了新书。 在83中报名的一幕,李思萌一辈子都忘不掉,这是一道深深的无法愈合的伤痛,不是镌刻在时间的轴线上,而是深刻在少女敏感自尊的内心。 一走出83中的黑色大铁门,李思萌就哭了,越哭越厉害。这是她12年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整个人都颤抖得停不下来,眼泪决了堤一样泛滥。李永涛几次拉着她的胳膊想安慰她,但都被她甩开了,她躲他躲得远远的,像在躲瘟神。 李永涛心里很是憋屈,那个女老师当着他的面侮辱女儿时,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不敢站出来给女儿撑腰。李永涛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路边一棵歪脖子树,随即,一小块带血的手皮粘连在粗糙的树皮上。“窝囊废!我就是个窝囊废!”他在心里咒骂着自己。 李永涛母亲几次打来电话叫他们回家吃饭,李永涛说学校还有些事,就不回家吃饭了。“这会还能有啥事?给娃报个名咋就这么费神?咱村的人一边放羊,一边就给娃把名报了。” 安慰女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下午一点多,李永涛才带着李思萌在路边的小饭馆吃了饭,然后背着新书,带她去了紫华市儿童医院。 给李思萌看病的是一位温柔和善的女医生,听完李永涛对女儿病情的讲述,医生给李思萌做完测试让她到诊室门外等候。然后心情略显沉重地对李永涛说:“惊吓!惊吓是导致孩子口吃的原因。口吃对孩子的身心健康很不利,患了口吃的孩子会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会产生羞愧心理,引起心理障碍。一定要注意。” “萌萌三四岁时也患过口吃。”李永涛说。 “儿童说话结巴比较常见,孩子独特的生理和心理特点决定了他们容易患口吃,儿童可塑性强,容易患上也容易改掉。可是她已经这么大了,心理很敏感也很脆弱,不能用语言表达思想怎么跟人交流?怎么跟人交往?”医生透过薄薄的眼镜片看着李永涛,“很多口吃患者都认为自己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其实也不是这样,主要是气流没有跟进。” 李永涛脸上堆起愁云,医生的话他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口吃的严重性让他害怕。这次旧病复发,显然要比三四岁时严重得多。 “我怎么给你说呢?”医生轻叹一声说,“气流没有跟进,就是孩子说话时没有气流的辅助发音,只有口舌的动作。唱歌之所以不口吃,是因为发的音都是出气音,唱歌时大脑对声音的记忆都是出气发音。一句话,患口吃是因为说话时没有气流。” 医生又细细询问了李思萌从小到现在发音和说话情况,最后告诉李永涛:“李思萌很可能是口肌无力,或者说话时不知哪儿用力,不知舌头往哪儿摆,这样就造成送气不好。她的口吃属于旧病复发,需要长期坚持治疗,你们得去语言矫正中心给孩子做全面测试,弄清究竟存在哪些问题,再进行专业矫正。如果能坚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