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却京师便是吴。”说的就是吴州府。天下财赋之所出,百技淫巧之所凑集,说明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吴州府已经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此时正值江南的三月,是一个烟雨朦胧、百花盛开的时节。吴州城内的乌篷船正慢悠悠地在如烟如雾的迷蒙细雨中行进,八达河的岸边,千丝万绦的垂柳抽出了新叶嫩芽,一边吸收着雨露一边迎着微风舞动。细如绢丝的雨落在乌青色的瓦片上,在凹槽中汇成水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常年溅起的小水珠使得路边墙角长满了青苔。
街面上有人撑着油伞,有人带着蓑笠,还有很多人捂着头在细雨中疾走。沿街大多数的宅门都紧闭着,感觉整座城市冷冷清清。眼下世道不太平,时常有操着北方口音的人沿街乞讨,也有跪在街边卖儿卖女的,还发生了好多起哄抢粮铺聚众闹事的大事。因此,大多数人家都将自己家的大门关得死死的,大户人家还雇了护院,严防外人翻墙进入自己家进行偷盗和抢劫。
虽然大门紧紧地关着,但是孩子们依旧能千方百计地想办法逃出去玩耍。
道山脚下的虎贲营中,一些衣着烈焰红色轻盔甲、头戴银盔的武将们各个神色凝重,频繁地进进出出。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穿着红色飞虎服的人被一大群力士、校尉簇拥着骑马驰向远方。北边是戒备森严的吴州府衙门,南边是道山,虽称为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土包。不过道山上有座道观,山上的树木都有几百年的树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显得颇有灵气,道山周围都是菜地。
虎贲营向西沿着吉庆弄直走,过了吉庆桥便是一座都城隍庙。据说这座都城隍庙管着吴洲府地界所有的城隍庙,有求必应灵得很,因此前来进香还愿的人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城隍庙前一块空地上,十几个衣着光鲜的半大孩子围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殴打,这种事情天天有,成年人见惯不怪。
两位身着一身黑色甲服、头戴黑色八瓣帽儿盔的人坐在城隍庙的台阶上看着孩子们打架,嘴里嗑着瓜子。别人忙得狗一样,他俩倒是天高云淡地在此聊着天。
“听说大乾皇帝已经在翠宁宫中猝然病死,其十三岁的幼子宇文顺吉即位,称永昌皇帝。你说乾军还能否杀入中原?”
“高都督被杀,乾军已经无人能挡。”
“可皇甫将军还拥兵十几万,其麾下的突击骑兵勇猛无比,乾军轻易破不了大庸山、鹿鸣关防线。”
“孙宪这个逆贼率领二十万流寇已破冠州、石霞州,其部将刘敏也破了大宛、定州。李传庭克仙武关,击杀定远将军关沧兴。兵败如山倒啊,贼寇兵锋直指京城,这变天就在眼前,你有何打算?”其中一位淡然地向同伴问道。
另一位“呸”将瓜子壳吐得老远,轻声说道:“国之大事,这话就在咱们俩之间说说,你可别传给第三人……不过传了,也是你自己说的,俺也不认账。”
“嘿嘿,我说老九。这大燕江山都快没了,你还担心个鸟啊?咱们几个可都是从北方逃回来的,乾朝军队的士气如何?咱们几个清清楚楚。这大燕朝气数已尽,咱们趁早脱了这身衣服,大隐隐于市吧。”那位年纪稍长的说道。
这位叫老九的说道:“六哥,虽说这儿空旷,没人听得见咱们的说话。你还是得改一改这个臭毛病,别成天发牢骚。哪天这项上人头被人摘了去都不知道,少说几句吧……为了穿上这身衣服,咱们可使了一百两银子的,得想法子赚回来。”
“嘿嘿,老九,这句话倒是被你说对了。”
“哎哟……葛爷、常爷,两位爷今日守城隍庙呐!”一位卖香烛的商贩向他俩远远地打着招呼,脸上尽显阿谀之色。
这两位都是从七品的队正。一位姓葛,叫葛翔排位第六,人称葛老六。另一位姓常,叫常武宁,排位老九,人称常九。他俩在战场上当了逃兵,来到吴州使了银子在虎贲营谋了个差事。两人身手还不错,因此被任命了队正官,每人管了十位校尉,算是稳定了下来。
葛六没有搭理那商贩,他和常九两人虽然是从七品的队正,但有监察官吏之权,但百姓都怕这身衣服。平时出去逛逛街,溜达一圈便能有些油水。白吃白喝不花钱,一年下来俸银能存下不少。
常九没少拿那商贩的好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看到下着雨吗?在这儿坐一会儿。”
“两位爷,小的给你们沏壶茶去,前两天刚摘的明前茶……”那商贩倒是很会来事。
葛六发话了:“别忙乎了,俺们坐坐就走,忙你的去吧。”
“这……好咧,那就不打扰两位爷聊天了……”商贩很能察言观色,躲到一边去。
被他一打岔,两人刚才的话题却被打断了,四只眼睛默默地望着空地上那帮孩子,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你看,那俩小子挺抗揍,脾气还挺拧。”葛六突然指着那群孩子说道。
常九默默地看着,喃喃道:“咱们小时候不也这么过来的吗?从小挨揍的孩子身子骨皮实,比那些个仗势欺人的孩子强上百倍。”
……
“打死他们!给我往死里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