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以与父亲对视，尽管他只是坐在那里抽着烟，而我光是站在那里便几乎难以支撑。俞璟不再说话，我想他一如既往的明白了我内心所想，这时候开口，无异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再施加一点力。

俞璟依旧在背后贴紧我，揉捏着我的掌心，轻缓的吻着我的耳轮。似乎是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现实，会过于残酷，所以他用亲吻为我建立起了一层脆弱的屏障。

父亲没有很快的回答，仍旧高坐台上端详着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异常煎熬，我不敢去触碰俞璟的手，我不敢保证他是否会在我意识到什么的瞬间消失。

窗外不知何时停驻了成群结队的鸟雀，黑压压的一片停驻在窗外的枝头。群鸟如同远方的审视，一双双如黑洞般的瞳孔无声地凝视着我。

父亲叹了一口气，声音平淡冷漠：“从始至终，站在这里的只有我，和你。”

脑海中似乎传来了远方的嗡鸣声，这种嘈杂的声音如洪水般涌入我的大脑。视野里的场景几乎顷刻间拉远退去，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拉扯着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四肢失去了实感，我感觉自己的脑海里空空的，轻飘飘的恍若无物。腿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向下摸索却戳到手指，眨了眨眼睛，费劲力气运行思维之后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瘫软的跪坐在了地上。

迷茫的感觉令我无法思考现状，整个人几乎抽离了一般。我抬起头看了看依旧端坐在前方的父亲，不知何时他又点了一根烟，百合花早已染成灰烬，几只燃烧殆尽的烟头孤零零的垂头丧气。

眼前人的目光太过冰冷，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麻木和冷漠，甚至颇有几分看待精神病人的疏离。

我想要回头去看看身侧的俞璟，只是想要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确认他是否在我身边。脖子却僵硬地无法扭动，头部一卡一卡的向一旁转动，眼睛却率先向上看去。

俞璟仍旧站在我的斜后方，摇晃的视线中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见我看他，他才缓缓蹲下身，我感受到他的双手捧起了我的脸颊，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那样熟悉，那样温暖。

俞璟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悲伤。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我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的说：“你本该……晚些察觉到的。”

心如擂鼓般躁动，耳膜被鼓动的噪音吵得生疼，我的视线却紧紧盯着俞璟近在眼前的面容。他的唇张张合合，我努力分辨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脑解读出这句话的瞬间，如同隧道中呼啸而过的列车，空洞而悠长的在颅腔中盘旋。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某个记忆的角落处一闪而过，遥远的与之重叠。

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一切还没有结束，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我猛然抓住俞璟贴在我脸上的双手，踉跄着转身向门外跑去。

心脏骤然加速搏动，向全身泵出滚烫的血液，那血液烫得我双手发颤，视线也花白一片。我没有回头，只是一只手攥紧已经得手，一只手扭动着门把。

门在我的剧烈操作下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是配合着我擂鼓般的心跳一般，一下一下刺激着我紧绷的神经。

终于，房门在我的动作下被打开，我几乎是逃命一般拉着俞璟向外跑去，没有时间去回头，我的视野之中只剩下走廊尽头的电梯。

窗外的夕阳不知何时无声地落了下去，走廊里没有开灯，一整层的住院部静悄悄的。月亮还没有爬上窗台，映入走廊的只有破碎的深蓝色天空和不远处电梯的指示灯。

从办公室到电梯的距离说不上遥远，我却感到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连滚带爬的摔在楼梯前，手按到电梯的下行按钮的瞬间，手指便不受控制的不停地按动着按钮，祈求电梯快些上来，带我离开这残酷的地方。

电梯……

奇怪。混乱的思维在察觉到将要脱离现状的瞬间，清晰了一瞬。宛若杂乱的毛线球一般的思绪之中，某个一直以来被忽视的细节在脑海中闪现。

几乎是在意识到的瞬间，浑身上下的汗毛陡然竖立起来，我似乎感受到了身后呼来的冷风。被滚烫的血液冲昏的头脑也在此刻恢复运转，却也在念头出现，被我所察觉到刹那不寒而栗。

……那个“离开”的小护士，有坐电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