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沉重的养居殿大门已经整整一月没有开启了,宫人内侍的步伐也沉重而安静,他们弓着身子,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托盘,以小碎步,小心趋走,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没有人敢露出微笑,因为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陛下,他病了。
皇帝陛下病了,六十多岁的他,三个月前还是中年人的样子,皇家御医用天地珍宝精心保养出来的身体,总让人感觉不到属于老年人的颓败,但如今……陛下的手上满是老年斑,头发花白,呈现出一种肮脏颓败的灰色,不祥极了。再多天才地宝,再高明的医术,也挽救了不垂危的性命。
这天,刚刚举行过冠礼的太子殿下,在床前侍奉,皇帝陛下在口传为君为帝的最后心得。陛下半坐在宽敞空旷的龙床上,身后垫着巨大软和的垫子,“朝政就是这样了,你从小被立为太子,跟在朕身边处理国政朝务,只要能掌控住大臣,天下就依旧在你手里。现在我要和你说说对云惟珎的处置。”
皇帝陛下又喝了一口药,太子殿下接过空碗放在床边,君王父子面授机宜,连陛下最宠信的大总管都不在身边。太子沉默的低着头,他本能的不愿去想,用到“处置”二字,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朕御极天下三十年,一心想收复江湖势力,这天下既然是朕的,就不该有任何违抗君命的所在,朕苦心准备了几十年,云惟珎的出现,给了朕实现的机会。云惟珎身世复杂,他出身西方魔教,算是江湖中人,了解江湖人的行事作风,但他不是中原人,甚至在幼年受过中原江湖人的欺辱,你日后用他清理江湖的时候,不用担心他会偏帮谁。至于那个燕子坞,当是赏他一块自留地就是。”
“最重要的是,云惟珎人虽然年轻,但见识不凡,又有手段,朕带他在身边调/教了这些年,手段愈发不俗,当然,怎么做事能教,心性还是天生的,这才是朕看重他最主要的原因。”
太子听着陛下这样冷酷的话,沉默不语,即使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陛下撕开了太多温情脉脉的面纱,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父亲,那个宠爱云惟珎非常的父亲,连他有时都要嫉妒的相处,在陛下看来,不过是调/教的手段吗?
“父皇,您待他那样好……”太子话说到一半,看着陛下冷酷的眼睛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转了话题道:“儿臣日后自然会继承您的心愿收复江湖,为朝堂所用,只是云惟珎的身份父皇已用皇家密探处理过,他如今是儿臣的老师,等日后身份只有更尊贵的道理……”
“朕既然能为他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世,就能为他编造另一个大逆罪犯后人的身世,这是你拿捏他最下成的手段,办法你可以知道,但朕希望你不要做。至于云惟珎的身份,他什么时候是你的老师了?不过是太子侍讲的官职,你愿意,他就是你的老师,你不愿意,他就只是一个臣子!朕千挑万选了云惟珎出来,自然要有辖制他的手段。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记住,云惟珎重情!”皇帝突然瞪大眼睛,好像要让太子死死记住的他的话和模样。
“他在西方魔教当做待宰的猪猡被养大,可是仍旧天真的想在玉罗刹身上找人父的慰藉;朕贵为天子,他却想着在为君者身上找父亲的寄托,何其天真感人,又何其愚蠢无知。若是朕还能再活十年,说不定也被他的‘真情’所感动,可是朕没有时间了,所以,朕要把路都给你铺好,你要记得,辖制云惟珎,不能用权、用势,要动之以情,知道吗?”陛下谆谆教导,太子殿下还是沉默。
陛下抚摸着太子低下去的头,淡淡道:“皇儿,朕知道你难过,可是你担负的是天下万民,是祖宗基业啊。”
“父皇……”太子抬起头,眼眶里已经含着泪水。
“不许哭!”皇帝陛下突然暴怒得大吼,身子猛得抖动,连带着沉重的龙床都抖了一下:“你是天子,不许为臣子掉眼泪,不许为任何人掉眼泪。朕死了,也不许哭,你要想到就是接掌朝政。当了皇帝,你就不是谒礼了,你是陛下,你是陛下!”
太子被皇帝一吼,吓得眼泪都含不住,直接泪如滚珠,他赶紧拿衣袖擦干,双手紧紧拽住陛下的胳膊,陛下也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恶狠狠的盯住太子,厉声问道:“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儿臣……遵旨。”太子缓缓放开紧抓这陛下的手,慢慢伏下/身去。
“吱呀”一声,偏门响起开门的声音,大总管苍老的面容露了出来,大总管恭敬道:“禀陛下,云惟珎求见。”
“宣。”陛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大总管就退了出去。“你也下去吧。”这句话是对太子说的。
太子收敛了情绪,低头拱手而退,在殿门口,遇见了穿着墨绿色披风的云惟珎,皇帝病重,来看他的人,衣服怎样搭配也是有学问的,不能喜庆,显得不尊重;不能素白,你是在咒陛下吗?太子看着眼前的墨绿披风,总觉得好看,好看的他都想哭了。少年的身姿裹在厚重的披风里,修长儿脆弱,太子总担心他受不住那样猛烈的风暴。
云惟珎在殿外候旨请见,看见太子出来,就迎了上去。云惟珎自从入仕,在宫中待遇总是好的,他也投桃报李,真情以待,看见太子眼眶通红,想到性命垂危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