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秋(下)(1 / 2)

一个膘肥体圆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嬉笑着说:“哥哥嫂嫂好福气,白捡一个这样年纪的女儿。是从秦楼来的吧,肯定有一套拿捏人心的好把戏。你说是吧?常宁。”

云秀在宋常宁耳边说着这是老爷本家的二叔,宋常宁轻轻点点头。

宋常宁行足了礼才温和开口,“二叔这么说就见外了,既然常宁是父亲母亲的女儿,不管年岁几何都应该在堂前尽孝。常宁对父亲、母亲和姐姐皆是以真心待之,何来捏造常宁惯会拿捏人心呢?”

她泫然欲泣,说的真切又掷地有声。

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若是真的无所忌惮也不应该只敢把难听的话对着幼娘说。

此话一出,席间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本来打算看好戏的,却没想到宋二小姐这样能说会道。

宋常安摸着右耳的坠子,听到她的反驳,眉心一展,心下出了口恶气,中年叔辈惯会不合时宜调笑他人,最会的就是欺生。

宋常宁上一世刚进宋府也是被刁难,在中秋夜宴席上出了丑。

秦楼楚馆教养不出来一个人的心智,说到底也是因为她年幼懦弱,没能说出一句辩驳的话,才让族人暗自编排诋毁,名声被传出去了,就称“清倌二小姐”。

这导致当时没什么人愿意让自己的闺阁之女与宋家二小姐结交。

而这一次她要换条路走走。

杨氏接过话茬,瞥了宋二爷一眼,厉声道,“二弟想问我家幼女的来历也不应该胡乱四处打听,这般道听途说,污人清誉,若想知道实情,来问我这个叔嫂岂不是更好?”

此话一出,席下的各位想以宋常宁开刀来让宋家主家难堪和看热闹的念头都被打消了。

“常宁是我宋家的女儿,如今挂养在当家主母杨氏的名下,叫杨氏母亲,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女,这些话以后就不要再讲了。”

宋清悯避重就轻地说了这话,既抬举了杨氏也给了自家兄弟下马威。

宋家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有名望的家族,多亏了他高中进士才在郦城有了身份。

后又娶了前任翰林院学士杨韫嫡女杨氏,这样宋家才在郦城立了足,他们的日子也才有所依仗。

这些个混迹郦城扎根扎足的宋家亲族也都是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辈,深知话绝不能说过了。

宋二反手摸了摸油腻的脖颈,讨好举杯道,“常宁,二叔话说错了,该罚,二叔给你赔罪了。”。

一饮而尽,旁边的家眷瞧他丢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用手使劲拧他大腿间的肥肉,一把下去,胖子脸都痛的颤抖。

云秀看见了,直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点了点宋常宁的后背,宋常宁抬眼就瞧见了,她乖巧无害般地笑了笑。

“哎呀,好嫂嫂,中秋这样好的日子,怎么要因这些玩笑话当了真,常安灵透秀丽、常宁伶俐聪慧,姐姐有福,得那样好两位好女子,开心还来不及呢?妹妹可真羡慕。”

宋家老三的妻子刘氏是个眼尖的,跟杨氏关系好,私下常常相约,脾气气度都很合得来,她这么一劝,席上氛围才好些了。

大家都热热闹闹推杯换盏,宋清悯还亲口称赞宋常宁有心了,云桂金龙很合他的胃口。

“多谢父亲夸奖。”

宋常宁行了礼,没吃几口就没了食欲,只等着宋常安答应过的,说要带她出门。

彩月近身贴近云秀,附耳轻声,“我家小姐让二小姐过一刻钟在南门见。”

云秀给宋常宁说的时候,她目光一瞥,瞧见宋常安对她眨了眨眼便辞安离席了。

待一刻钟过去,宋常宁忙拜别长亲,带着云秀去了南门。

云秀愁眉苦脸,“小姐,若是被老爷夫人发现我们偷偷跑出去,肯定饶不了我的。”

“不要怕云秀,姐姐都出去那么多次了,不也没事吗?”

她带着云秀疾步走着,心里倒有几分难掩的喜悦。

“姐姐…”宋常宁行礼之后忙牵着宋常安的手,眼眸里满是欣然,宋常安一愣。

“好了,跟我来,今日中秋郦城会放彩灯,漂亮极了,你一去便知。我给父亲母亲说过了,他们答应了。”

她不过是因为无人陪伴才叫上这便宜妹妹,但瞧见宋常宁是真的欢喜,倒有几分因自己的不真诚而产生的愧意。

南门外有一辆马车,载着少女们的欢喜奔驰着,往郦城最热闹的地方赶去。

郦城的中秋热闹非凡,新鲜玩意多,彩色的烛火仰淌在水面,星星点点。

宋常宁是第一次在郦城府外过中秋,郦城灯火繁烁,虽没有锦州那样华贵浩大,但也难得一见。

她静静地走着,感受着生命的实感,手放在自己仍旧热烈跳动的心脏上。

这一切如同一只九连环首尾相连无可解,死于二十二岁那年锦州李府中秋的她又活着度过此刻。

眼底的苦涩和落寞冲淡了刚出府的喜悦,恶臭般可怖的黑色泥沼逐渐吞噬了她。

她只感到劫后余生的恶寒和庆幸。

或许不该想起李府的一切。

“姐姐,我想买新的曲谱。”藏匿起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落寞和深沉,尽力在这样和煦的日子里更加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