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片血泊中走来,不知道脚下践踏着的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萧黎的身体正在自愈,然而自愈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下来,他的瞳仁正定定地注视着萧阑。
“我们走吧,刚才已经有人带着我的躯体走了。”
萧阑低沉着声音说着,视线低垂,身体冰冷而又僵硬。
萧黎并未动弹。
“你也听到了吧,战斗机的声音,他们马上就要将这个地方轰炸干净了。”
萧阑的瞳仁颤抖着,完全不敢直视着萧黎。
即便是此时,即便是最后,他却仍旧在这个人面前撒谎。
但是……
“够了,萧黎,已经够了。”
萧阑伸手拉住了萧黎染血的指尖。
“我好难看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丑陋的模样。”
“别进去。”
萧阑脆弱地微弓着身子,恍若最卑微的乞求般。
“萧阑,我带你走。”
萧黎是这么说的,他的眉眼和嗓音似乎第一次如此柔和起来。
然后,他走进了那扇已经被打开的最深处研究室的门,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
就像是通往光明的通道一样。
萧黎冰冷已久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都沸腾起来,炙热的鲜血即将要蒸发殆尽。他的心脏好像终于恢复跳动,呼吸终于重新侵入肺腑,在他的眼前,看到那凉薄的白灯好似最灼热的曙光。
当那片光亮越来越清晰时,他仿佛看见了燃烧目光的太阳,无法遮掩心中的渴望,哪怕撑裂了血肉挤碎了骨骼,支离破碎,也会奋不顾身地向前。
萧黎终于找到他了。
他要将他的萧阑带走,带去一个没有人类,也没有丧尸,只有他们在的地方。
他要带他回家。
一个属于萧阑和萧黎的家。
但在此刻,萧阑却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嘴唇由于心脏的痉挛而抿紧成一条直线。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泪水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在那曾经浸泡满血水作为源源不断供给躯体养料的玻璃台内已经没有了萧阑被束缚的躯体,而他的躯体此时在冰冷的研究台上。那如同怪物般浑身丑陋狰狞不堪的躯体,被金属牢固地禁锢在台面上,然后如同弃用的废品一样被丢弃于此。
萧黎猩红的瞳仁在此时疯狂的颤抖着。
在那研究台上的躯体,大脑和心脏都被取走了。
萧黎的身体僵硬,他瞪大了眼,一步一步向那残缺的躯体走去。
离开血液必要供给和心脏大脑运作的躯体,在此刻细胞迅速物质化,他多年被囚禁实验的躯体早已支撑不下去,如今在以肉体可见的速度疯狂石化着。全身细胞物质化的速度比刘定和易南都要迅速,程度更加猛烈,如同僵硬的石面般的青灰色立刻密密麻麻覆盖在这一具可怖的躯体之上。
萧黎的手恍若第一次如此颤抖着,然后轻轻触碰着那躯体的手。
只是一点的触碰,躯体手上的皮肤就碎开了。
萧黎的手迅速移开。
然而这样的裂痕就如同之前破碎的玻璃镜面一样,越发的撕扯蔓延开来,萧黎就这么恍如魔怔般地望着眼前的躯体正在视线中裂开。那裂开的碎片如同砂砾一样散落,一点一点变成了无法凝聚在一起的物质,如同灰烬一般散落在台上。
萧阑的身体像灌铅一样的沉重,不能够移动分毫。无力涌上来的,只有泪水。他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远远地望着。
萧黎终于找到了他。
而他的身体,却在萧黎眼前残忍地一点一点变成灰,即将消失殆尽。
萧黎缓缓转过身去。
那强悍冷酷至极,本该站在世界顶端的男人,此时却跪在他的躯体旁,眉眼中恍若一击即溃的脆弱让萧阑泣不成声。崩溃的痛楚在此时溃堤而出,再也按捺不住。
够了!真的够了!
让我死吧,就让我死在这里!不要让我再活过来,我不要再活着了!
那些时间我通通都不要了,求你了,让我死在这里……
萧黎的视线里,只看到视线伸出的那个人的身影越发的浅薄和模糊。恍若有一扇门无形地挡在他们之间,隔绝了两个空间。那个人静默地站在远处,却好似站在世界的彼端,望着他泪流满面。
心中疼痛压抑的黑洞在这一刻疯狂地撕裂开来,就像是要在下一刻吞灭了整个自己一样。属于萧黎的所有一切都似乎濒临毁灭,身躯、心脏、思维、灵魂,都在此刻一一被碾为碎片,和萧阑的躯体一同消散。
萧阑的身躯越发透明,似乎已经浮在了布满尘埃的空气中,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只余留一片的冰冷。但是他的又手背有一处却暖暖的,那一点显得特别有存在感。
那是萧黎刚才触碰的地方。
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地面震荡不堪。
轰炸已经开始,凌厉的风在周身迅速包裹起来,气流疯狂地从周围爆裂开来,席卷了所有的平息的空气。火焰作乱燃起,世界开始崩塌,周深气流疯狂肆起作乱。
萧黎转过头去,掌心是躯体最后散落的一把灰烬。
周围的一切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