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傅铮领两万精兵做先锋,命他们先行诱敌,再安排其余数路围而歼之。
这道军令下来,傅铮只能生生领下。
夜色渐渐弥漫开,他独自安静的坐在帐中,面色凝重。好半晌,傅铮从怀里取出一个圆润的小东西。
夜色里,那东西泛着淡淡的莹润的光。
是粒珍珠。
这粒珍珠上面本是有道划痕的。如今这痕迹在男人的摩挲间,渐渐淡了,很难再看得出来。只有他的指腹知道,那儿曾经有道疤。
拈在指尖,傅铮眉眼柔和的端详了好半晌,才又重新妥帖收好。
这粒珍珠被他收在最里面,和他的心靠在一起。
按照约定之日,傅铮领兵出征。他领的还是西北道的兵。原来的北方大营被打败之后,军心涣散,朝廷便急调他领西北数万人马过来支援。而且,今日这举太过危险,北方大营算是太子亲兵,太子当然不会轻易出动他自己的兵马的。
出征在即,所有将士脸上皆是萧肃。
胡三彪也在,他如今是参将了。今日临行前,他特地换了董氏新寄过来的衫子。那个藏了很多信的衣衫他没舍得穿,叠的整整齐齐的压在枕头底下。挤在一个帐篷里的人都笑话他,胡三彪笑着骂了声“滚”。梅湘那会儿也在,却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视线拂过胡三彪枕头底下的包袱,顿了顿,他又别开脸。
太子为他们践行,每人面前都是一碗最烈的酒。
傅铮没有喝,他只是骑在马上,仰面看了看今日的天气。
这儿的云特别的厚,将本就昏黄的金乌沉沉挡住,大团大团的压下来,压得人心底沉甸甸的很不舒服。今日还有风。那风一点都不温柔,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的疼。
傅铮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到了梅茹。
他觉得这风就和那姑娘一样,又硬又冷,丝毫不见丁点柔软的缱绻,偏偏能扯着他的心。让他大战在即,还分出一点心思,去想这个姑娘。
他的好姑娘。
傅铮弯着唇角,轻轻一笑。
很快,他收回视线,敛去所有的心思,只冷冷望着太子。在太子面前,傅铮的眸子难得冷厉,像是直直的箭宇。“望皇兄按计划行事,莫要耽搁了时辰。”傅铮不卑不亢的提醒道。
“那是自然。”太子点头,又道,“只待七弟平安归来,本宫替你好好庆功。”
他说完,傅铮仍定定看着他,眸色幽幽深深,良久才冷然的移开视线。
那杯酒他终究是喝了,给自己壮行。他的肩膀今早有些疼,军医不得不在里面压下一根针,这会儿扯着马缰还是不大利索。
关口慢慢打开,傅铮领兵出征前,又抬头看了看这天。
天上的云多了起来,白茫茫的,像是连绵不断的雪山,成了天底下最纯净的颜色,可他在其中却看到了猩红,一丝一缕,交葛起来,是血的颜色。
傅铮这辈子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的人。
他原本是右手使兵器的,右肩伤了之后,便改成左手执刀。那一刀利落过去,溅起来的全是温热的血。他的脸上、银色铠甲上面血迹斑驳,那些血顺着他的眼睫往下滴,蒙在他的眼底,就是傅铮今天出征前看到的鬼魅血色。他的面容凌厉,他的目光会嗜血,他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不停的屠戮间,傅铮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
活着回京。
活着回去见十一弟,见他的好姑娘。
其实,这场战役里所有的人,不过都是想活着回去,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就像胡三彪想活着回去见他的小娘子,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儿,就像梅湘也想回去见爹娘,循循,还有玥姐儿。若是死了,就回不去了。
这儿是厮杀的地狱,呜呜咽咽,根本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死亡的哀嚎。
傅铮是真的杀红了眼。按着约定时辰,他没有等来接应,他如今只能杀出去。他完全是麻木的,眼前是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铁骑,密密麻麻,让人头皮都发麻。而他的每一刀,每一次格挡,完全是循着求生的本能。
只是,那一刀下来的时候,傅铮好像硬生生就受下来了。
也不知砍在什么地方,就是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没声了,什么都听不见。
他倒在那儿,面前仍旧是很厚很厚的云,那些云已经彻底变成猩红。
他的思维有些迟钝,他下意识的探到胸口。傅铮摸到的全是温热,全是血。没有人知道他要摸什么,有马经过,顺势当胸又刺下来一枪,然后狠狠一挑。
那是贯穿的痛楚,很疼,可傅铮只能感觉到冷。
那种冷啊铺天盖地,冰凉刺骨,冷得他很想再抱一抱他的好姑娘,再亲一亲她。
傅铮沉默的眨了眨眼,然后倦倦阖上。
眼前好像又是那春日里的暖风,那明媚的骄阳,拂过他的脸,落在他的眉眼底下,轻轻柔柔,那是母亲温柔的手,也是姑娘温柔的唇。
全都是他最舍不得的东西。
……
董氏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等她出了月子,梅茹去胡家探视,还将那小子抱在手里哄了一会儿。那小子真是沉,跟他爹一样彪呼呼的。
梅茹问:“姐姐,你可写信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