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就打了两个喷嚏,程欣荣和隋卫国很快先上楼了,隋心多留了一会儿,将余下的仙女棒燃尽。
仙女棒的余晖只能照亮一小片的黑,持续时间不久,更璀璨的烟花就在头顶的天空,一阵一阵,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巨响,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隋心仰头看了片刻,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起身也准备上楼。
然而,却在回身的瞬间,瞥见花坛另一角那道熟悉的身影,落寞的,消沉的。
那身影和眼下的气氛一点都不疲惫,突兀的存在。
隋心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上前,其实她可以当做看不到转身就走的,可是有些话却已经滑到嘴边。
——
方町原本是低着头的,静静地坐着,沉思。
他没想融入周遭的环境,直到那个单元门的门口传来熟悉的说笑声,他才抬了抬眼,看到的是一家三口。
那位父亲头发已经花白了,母亲看着比父亲年轻几岁,精神头特别足,两人的女儿笑眯了眼,看上去一副很娇弱的样子,却张罗着要放二踢脚。
“嘶”的一声,二踢脚窜上天。
又一声……
然后是烟花,络绎不绝。
那个女孩玩上了瘾,直到二老先上楼了,她还留下来和那几根仙女棒耗到底。
方町沉默的望着这一幕,时而明亮的天空,照在那个女孩的脸上,勾起的笑,弯弯的眉眼,白皙的脸,大大的眼。
她又一次做了他眼中的风景,而他又一次做了拍立得。
直到女孩发现他,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别开视线。
——
隋心走上前,像方町一样,坐在花坛上。
花坛的砖很冷。
她仰着头,呼出一口气,轻声问:“这个日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日子,方町不是应该和秦家人在一起么?
方町低着头,笑声自他嘴角溢出:“在这个小区过了二十几年春节,这两年换了地方,就习惯性的回来看看……”
隋心不禁一怔。
二十几年的习惯,确实不容易改。
这里装着很多人很多年的回忆,却被硬生生剥夺了。
她也低下头,轻声问:“别待太久了,秦媛找不到你会着急吧。”
顿了一秒,他说:“我们约了过会儿见,她来接我。”
“哦。”
一阵沉默,相对无言。
半响,隋心才先开了口:“我想,我应该和你道歉。”
方町抬头,有些诧异:“为什么?”
隋心侧头看他,笑了一下:“设计图的事,我当时没想到是你布的局,我误解了你和钟政的关系。对不起。”
“哦,这件事。”
——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图是你给钟政的,你和钟政联手了。为什么?名利你已经有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什么?”
“如果今天做这件事的是钟铭,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他有苦衷,或者他被陷害。为什么一换做是我,你就立刻定罪?你的信任从来就没给过我。”
——
方町别开脸:“不用道歉。不仅是你,很多人都没想到。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觉得要当真了。”
演得太入戏了,连自己都要被骗了。
这样,才能骗别人。
“不管怎么说,我当时不该那么说你。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太武断了。”隋心道。
方町看了她一眼:“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谢。”
又是沉默,相视一笑。
——
“其实……”隋心抬头望着天,吐出的声音,变成了白雾:“钟铭想到了。”
方町肩膀一震,没有答话。
隋心继续道:“那天我问他,你怪方町么,他说不怪。我问为什么,他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钟政是什么人,你们的合作一定不简单,你能走到这一步,必然已经想得很清楚,不需要外人的评价,你们的合作,也只是一时的。”
话音落地,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爆竹声。
直到隋心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后来我又问钟铭,如果这件事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么?钟铭说,他会,因为他早就是这种人。”
一声轻笑,隋心低下头,侧首看向方町。
方町正望着她,眉头皱得死紧。
隋心笑道:“方町,你说我说的对。如果这件事的当事人是钟铭,我的第一反应的会是,他是被冤枉的。即使他做了,我也会站在他那边,认为他一定有苦衷。是的,我一直都在用这样的双重标准做人看人,所以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被人指责,会难受,因为会自我映射,自我否定,会认为对方说的那样糟糕的人,真的是自己。
被她指责,方町就是这样的心理。
当时他就在想,如果将来隋心发现了事实真相,一定会后悔吧,会来跟他道歉吧,会低头认错吧?
那么,他会怎么做?
对她的双重标准讥讽几句,还是冷冷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