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的奶奶就这样追着爷爷去了,整个隋家都笼罩在哀伤低迷的气氛里。
按照亲戚们的说法是,好在老人走时没受过什么苦,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行善了。
可是留给活人的苦,却绵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现了断层,几天后,隋心看着驼着背疲态尽显的隋卫国,只觉得他的两鬓更加斑白了,和程欣荣站在一起,像是比程欣荣大了十几岁。
后来那段时间,隋心总是听隋卫国跟人说:“她爷爷奶奶这辈子都没住上楼房。”
——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已经去了西雅图的夏瓴,打来一通长途电话。
可是隋心接起时,还没来得及叙旧,就听夏瓴说:“心心,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太难过。”
隋心一怔,反应慢了半拍,才笑着开口:“是不是,和他有关?”
嘴唇轻颤着,却佯装镇定。
相隔电话,听上去那么轻描淡写。
夏瓴的声音微有迟疑:“对……”
“哦。”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阵忙音。
有那么几秒钟,隋心几乎丧失了听觉,只能听到尖锐的一长串声音划过耳朵。
但是,她仍是听到了夏瓴的那句话。
“钟铭,要订婚了。”
呵……
真好。
那后来,夏瓴又说了些什么,隋心全都没有听到。
她只是笑着问夏瓴:“那你说,我应该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给他?”
唯有眼泪,默默划过。
诉说着痛。
——
挂上电话,隋心走出屋子。
头顶闷闷热热的,她抬起头,望向那光源。
夏日的太阳,刺的眼睛生疼。
“心心,明儿想吃什么啊,爷爷给你买去。”
“豆腐脑!”
“还有呢?”
“油条和鸡蛋!”
她走了两步,坐在小区的花坛边,脖子上微微渗出汗,手脚却是冰凉的。
“来,心心。”
“怎么了奶奶?”
“嘘,小点声!来,多给你二百压岁钱,别跟你表姐他们说。”
“啊,谢谢奶奶!”
她将两条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五十九分?”
“是不是怎么都找不出那一分扣在哪里?”
“现在你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找人模仿家长签名,要不就回家和你爸妈认错。”
“这次过了,那下回呢?还准备找人代签么?”
昏倒在花坛边时,还听到领居的惊呼:“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意识时远时近,她眯着眼,光影流了进来。
她笑了,指尖暖洋洋的。
“听说一起在天空下看极光的情侣,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指尖下的跳动,鲜活而有力。
“现在这里不空了,想将就怕是不成了……”
眼泪滚入弧度扭曲的嘴角。
“心心,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对不起,钟铭,是我连累了你……”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像齐天大圣一样,身穿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站在我面前……到那时候,我会哭着求你原谅我……”
——
几天后,隋心从床底下的纸箱子里将以前画画的工具翻了出来,离开家门,出去租了一间画室。
她穿着挂满油彩的围裙,对着一张大型画布发呆,一连几个小时,脑子里虽然闪过的东西很多,手里却不敢轻易下笔。
太久不画画了,油彩已经干涸,连装油彩的盒子上都浮了一层厚厚的土。
打开颜料盒,拿出油画笔,用温水泡了一天,又尝试配了几种颜色出来,直到调出那样一种记忆中的她一直叫不出名字的颜色,大刀阔斧的在画布上抹下第一抹厚重的油彩。
然后,她将夹在日记本中那张【我喜欢你】固定在画布上,并在上面抹下第二笔油彩。
接着是第三笔、第四笔……
第二种颜色、第三种颜色……
直到那张纸的轮廓已经完全淹没在油彩中,直到整张画布被各种色调涂满……
最后,她将画布放在阴凉处,等它慢慢变干。
两天后,隋心退了画室,而这幅画则被寄去了夏瓴在西雅图的地址,请她代为转交。
夏瓴问起时,她只是说:“哦,就当是订婚礼物吧。”
——
不到两天,十九岁的生日,悄无声息的来了。
隋心将一张三人合照和那本交换日记,一起用布包好,并在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她在小区的花坛边挖了一个坑,将铁盒放进坑里,手心里全是汗,心情却是前所谓的平静。
这短短十九年,她经历的不多,比起一帆风顺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来说,她走了弯路,太过坎坷,但比起还没有被自己的任性妄为打败过的人来说,她摔倒过,也已经爬了起来。
或许未来,仍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她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