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还是不要逼她练字了。
徐望月抬起头见裴长意正在翻书生案的卷宗,神情淡然,云淡风轻。
在他眼中,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
她心口一滞,冲口而出,“世子爷答应我的三个问题,可还作数?”
裴长意放下了卷宗,隔着屏风,两人目光对视。
他总觉得,今日的徐望月好像有些不同。
“没错,你只问了一个问题,还有两个。”
徐望月冷冷地望向他,“世子爷此生可有骗过人,做过违背良心之事?”
骗人?违背良心?
裴长意不知为何,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起他在林家村的日子。
林秀娥,是当真把他当做亲儿子来疼爱的,可自己却骗了她。
裴长意从未失去过记忆,他摔下山崖后,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感觉到是有人刻意要谋害他。
既然他的存在,碍了旁人的路,那他便要先消失。
他假装失忆,留在林家村,做一个普通的农家子。
他韬光养晦的那些时日,每一日都在欺骗林家村的每一个无辜村民。
若是那针对他的歹人发现了他还活着,或许会给林家村的村民招来祸事,可当时他年幼,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到了今日,裴长意对林家,对林家村依然抱着愧意。
特别是林秀娥,她为了救自己伤到了手,这辈子都无法康复,所以他才会力排众议也要将她们母女接入侯府,让他们安度余生。
裴长意的沉默落在徐望月眼里,变成了默认。
他果真是这样的人。
徐望月藏在桌案下的手,紧紧攥着衣服。
不知道为何,她此刻痛心的感觉胜过愤怒。
一直以来,她虽然带着目的进入侯府,但裴长意敬她帮她,她在心中亦是感激万分。
但这份感激,并不能去抵掉一条人命。
“世子爷为何不回答?”徐望月从来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可此刻她却很想站到裴长意面前去,好好看一看,他眼底可有愧疚?
裴长意摇了摇头,“世人活在这世间,又岂能永远说真话?”
“但求无愧于心。”
说完这一句,裴长意见徐望月恍惚,怅然若失的模样,他又开口说道,“想做到不负天下,太难。”
“别无选择之下,我会保护我在意的人。”
他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外头暴雨如注,他却想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若是你在意的人做了错事,你也会保护他吗?”徐望月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裴长意。
眼前的裴长意好陌生。
她心中的裴长意,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杀了人,他也会秉公办理。
可原来,是她看错了吗?
裴长意的眼眸骤然紧缩,寒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
做错事?她做错了什么?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
他明白了,徐望月是指她与长姐互换一事!
“会。”裴长意那冷淡疏离的眉眼,只有在望着徐望月时才会染上一些颜色。
徐望月心口一沉,他果然是这样的人,他并没有骗自己,是自己太蠢了,才没有看明白。
看他始终漫不经心执着那卷卷宗,徐望月心中酸楚,他便是那样拿捏着陆遮哥哥的命。
位高权重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她和陆遮哥哥,浮世里,好似两只蝼蚁,任他们拿捏。
“你且放心,再难,我也能处理好……”
裴长意的话还未说完,徐望月抬眸,眼眶里还含着泪水,“世子爷觉得,这世间一切你皆可轻松拿捏?”
“方才你为了破长姐的局,冒险带我骑马回来。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誉。”
“可你是否想过,我衣衫不整,与你共骑一乘,万一被人瞧见了,我一样是声名尽毁,甚至比嫁给孙大人还要凄凉百倍?”
“你当真有把握,能护住我的名誉?”
徐望月眼底满是哀恸,站在桌案面前,弱柳扶风,摇摇欲坠的模样。
“那不一样。”裴长意那幽暗深沉的眸底,弥漫上一丝心疼。
“有何不一样?”徐望月往前走了两步,强忍着眼泪。
可笑。
“若昭然于天下。”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写满着坚定。
“我会负责。”
四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徐望月愣住,方抬了一步的脚顿住,仰头,愕然。
目光同裴长意交接在一处。
背后冷雨敲窗,暴雪压枝,暗沉沉的天地之间,唯有院中一处天光落在青石砖积雪上,欲化不化。
将融未融。
像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错过这一次,便好像在也无法宣之于口。
“世子爷,御医来了。”
裴钰冲进了书房,瞬间感觉到,裴长意和徐望月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他脚步顿住,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头,“世子爷,现在……”
“走吧,我们过去。”裴长意收回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