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背了货物,逾墙有些张扬。方才已迷翻了西角门值夜的两个男人,有位镖师在那儿守着。众人敛声息语往西角门溜,孔镖头在前头开路。眼看快到了,忽听旁边一座小院中有响动。孔镖头立时学了声猫叫让众人暂且停下。
那院子院墙很矮,孔镖头稍稍攀上墙头一眼溜过去,乃是一个妇人哭着在烧纸,呜呜咽咽好不可怜。再看这院子极荒芜,杂草枯黄满地铺着,显见多年没人住了。孔镖头微微皱眉。这么冷的天躲在僻静处烧纸,想必死者是被主人家打死的?火光映照出妇人的衣裳,竟是缎面的袄子。并清晰可见其容貌富态,连烧纸之姿都十分端庄,不该是奴才之流。孔镖头再朝这院子打量一番,骤然发觉有条人影悄悄匿在墙角。乌云蔽月,全然看不出那人模样,只借着烧纸的余光依稀分辨出是个女人。孔镖头心下纳罕,思忖了会子,依旧回来领着人前行。
不多时大伙儿麻溜的从西角门出去,孔镖头命他们先回镖局,自己返身回到方才那院子外头。妇人还在烧纸且哭得愈发撕心裂肺。又哭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纸钱烧完,妇人也哭累了,呆愣愣的看着灰烬出神。火烬明灭闪动,不多时便堙尽了。妇人挣扎着想爬起来,腿脚一软、反倒跌坐于地。墙角那人依然在看着,一动不动。妇人又哭。这回没哭多久她便收了泪,慢慢站立起来,转身一步一步的走。走得极慢,仿佛每一步都使尽了浑身力气。
直至她打开院门走出去,墙角那人才出来。借着云缝里依稀透下来一点子微光,孔镖头瞧出她是个婆子。这婆子提了把铲子,手脚麻利的几下便在院中一株大枫树下挖了个洞。返回身来,仔细扫干净了妇人方才烧的纸钱灰,将之悉数倒入洞中埋了。想了想,又往上头随手撒了几块石头。收拾妥了铲子扫帚等物之后,婆子回到烧纸之处,双手叉腰立着看了会子。虽院中昏暗不见其面容,瞧身形便可瞧出此人得意之心。
最后又巡视了一圈,婆子蹑手蹑脚走出去,返身将院门阖上,从怀内取出一支蜡烛来点着了放在地下,又取了根铁钎子探入门缝。孔镖头看得清清楚楚,她在一点一点将门栓拴上。而后蹲在地上清理干净滴下的蜡油,吹灭蜡烛。亏她那么大岁数天又黑,竟跟看得见路似的脚不沾地走了。孔镖头悄然跟着她拐过两个弯子,前头是一排矮屋。婆子轻轻溜进一间屋子,也不换衣裳,倒在炕上便睡。不一会子,屋中鼾声雷动。
孔镖头是个利索性子。耳听她睡着了,拨开门栓进去,抬手一掌拍晕了她。乃随手取被褥卷起这婆子,点着了案上的蜡烛,在这屋中略搜了搜。这屋子极小,炕头垒着三个箱子。孔镖头直取了最下头那个最大的箱子先查看。这箱子有个极厚的夹层,里头搁了个大大的油纸包。这会子也没空细看了。取绳子将油纸包捆上背在背后,孔镖头思忖片刻,从矮柜中抖出另一床被子来将这婆子裹了,原先那床丢回炕上,虚掩了门扛起人便走。
路过方才那个荒芜小院,孔镖头将这婆子刚刚插上的门栓又打开了。走进去寻出铲子来,半挖开枫树下那个埋纸钱灰的洞,随手撂下铲子。他并不知道婆子要作甚,横竖只不愿意让她得逞,又从婆子耳朵上摘下一只耳坠子来撂在铲子旁。算算时辰,西角门值夜之人也快醒了。他乃扛着那婆子直出西角门,与守门的同伴一道溜之乎也。
回到镖局,孔镖头将婆子安置于镖局后头一间空屋子里,又说了经过与掌柜的听。掌柜的皱眉道:“多管那闲事作甚。保不齐这婆子与哭的女人是一伙的?”
孔镖头笃定:“绝不是一伙的。”见掌柜的依然满脸不赞成,他解释道,“掌柜的没瞧见她那模样,事情皆在她掌握之中的架势。这婆子必有蹊跷。”
掌柜的一叹:“罢了,你人都抓来了。看看这油纸包里是什么。”
二人遂解开绳子打开油纸包,愣了。里头赫然摆着四五个卷轴。打开一瞧,乃是一整部金刚经。写经之人笔迹娟秀,想必是个女子。掌柜的瞧老半日,撂下经文打开柜子取电报机出来,吧嗒吧嗒发了封电报。孔镖头问发给谁,他道:“让朱桐这会子就过来。”
朱桐两口子正睡觉呢,值夜的通讯兵敲门把他俩弄醒了。刘净迷迷瞪瞪的道:“大半夜的闹腾什么,等明儿再去不成么?”
朱桐安抚了她会子:“我去去就来,你接着睡,连我的那份一道睡。”
刘净反倒睁开眼,嗔道:“不是说到长安之后有逍遥日子过么?哄的人家跟了你来。早知道我留在京里。”
朱桐笑吻了下她的脸颊:“是我的不是。我想每日睁开眼都能瞧见你。”
刘净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道这词儿是话剧里看来的?”话虽如此,已心满意足阖目而睡。
朱桐轻手轻脚下了炕,披衣而起,顶着一头夜风走了。
到了太平镖局,孔镖头细述今晚经过。掌柜的道:“我想着,假白兰不是姑子么?那个行事蹊跷的婆子又藏着金刚经。”
孔镖头架起二郎腿哼道:“掌柜的承认她行事蹊跷了?”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朱先生,今儿白天,官府刚刚贴出了假白兰的画像,真白兰家里便有人偷偷烧纸,也太巧了些。”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