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派兵去清河县捉拿崔氏族人, 不料才走半日的功夫便着了道。
上头本来吩咐速去速回,言下之意便是到地方抓人就走。领头的将军收了崔家贿赂,在清河耽误一宿。因恐回去迟了受上司责备使劲儿赶路,兵士疲倦不已,中午过后愈发昏沉。远远的望见前头路边有座房子,正是他们昨日来时曾到过的一家饭馆,遂停下暂歇。
有个犯人给了囚车前的兵士一锭银子,托他求将军过来话说。将军走到那囚车旁。里头的犯人是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说话的那个生得鼻直口阔方方正正一看就是好人, 另一个仿佛在生闷气。那人从囚车中低低的伸出一只手。将军会意,也伸手过去,从犯人手中接过一块玉牌。犯人低声道:“这是小人祖父年幼时,先帝御赐的。”将军身子一震,攥紧了玉牌。犯人又道,“小人等皆疲乏口渴, 求将军许小人也买口茶喝。卖茶处必有水井。若热茶不够,井水也成。”
将军细看那玉牌乃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雕,正面是兰花, 背面刻了两句诗。他不大认得字,瞧半日瞧不出写的什么。整块玉牌水头十足毫无瑕疵。乃点点头,贴身收了预备回去给他儿子。遂含笑道:“今儿赶路委实辛苦。也罢,就给你们弄些水喝。”
进了饭馆一瞧, 还有三四拨客人在此歇息。东家到后厨查看去了, 伙计还是昨日的那几个。热茶将将够兵士解渴, 囚犯纵给了钱也只能喝井水。好在这些囚犯并无怨言,都谢谢官差大人赐水。将军暗自赞扬崔家不愧是大族,族人好生懂事。不多时,便看众兵卒个个瞪大了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往后便倒。将军心说“不好”,拍案而起。谁知他自己亦头晕眼花,“扑通”倒下。心中洞明,身子麻木动弹不得。
伙计惊呼:“这是怎么了!”
“莫急莫急,不与你们铺子相干。”便看那饭馆后头转出一个人来,笑呵呵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厮从崔家出来,断乎少不得收人好处。小的们,细细搜查!”众客商齐生应“是。”
有个客商道:“大王,囚车里头那些如何处置?那都是清醒的。”
大王瞥了他一眼:“什么如何处置。上好的货品,男的卖去南美、女的卖去吴国。他们身上定然没少带着值钱之物,连衣裳都是好料子,统统上平安州卖去。”
另一个客商道:“依我说,他们人也不多;把兄弟们全都喊过来,剥掉这些鹰爪孙的衣裳咱们穿着,当一回官兵如何?大王也做一回将军。”
大王坐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俯身打量了那将军会子,悠悠的道:“有趣,就这样吧。”客商们欢呼,一拥而上剥下齐军的军服。当时齐军都还没彻底昏迷,只光着眼面面相觑。
几个伙计早软了腿,跪地求饶:“各位好汉,不与小人相干!”
那大王笑道:“虽不与你们相干,我们却嫌官府呱噪。你们暂等等,我们做完买卖自然放了你们。”乃喝令小的们绑了。又有人推着已五花大绑的东家出来丢在伙计们一处。耳听一阵哭爹喊娘,官兵们陆续睡死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他们发觉自己人全都躺在官道上,囚车和马不知去向。将军吓得浑身冰凉。四处寻找,银票匣子踪迹不见,倒是方才得的那块玉牌还在。他本有心猜疑可是崔家所为,偏如此要紧的玉牌竟没取走?仿佛又不是了。寻回饭馆,里面东家伙计跑得一个不剩,柜台中竟还搁着银钱。虽砸了差事,依然得回去复命。将军收好饭馆的银子,垂头丧气领人回到都城。
卢大人闻报大惊,拍案吼道:“遇上了黑店?!你速速从头说明白!”
这将军苦着脸道:“去时也在那儿吃了,好好的;谁曾想被贼人盯上。”不敢隐瞒,他从头细细回禀,末了从怀中将玉牌取出。
柳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看了看,道:“先帝曾命内务府做羊脂白玉的十二月花牌,莫非就是这个?听说太皇太后那儿有个牡丹的。”
卢大人奇道:“柳先生还知道这个?”
柳庄微笑道:“我打小在宫中长大,紫禁城里头一砖一瓦皆熟络。”卢大人愕然。柳庄接着道,“不过我并没看过这个。不知王爷可看过没有,拿去烦劳他老人家认认。”
卢大人思忖片刻道:“纵然是真的先帝御赐之物,未必就不是崔家作为。”
柳庄道:“南美太远。打发人去吴国人市找找,看能买到他们家的女人不能。再上平安州……平安州有些难办,大半铺子都销赃。”他想了想,“举国上下除了燕国,都有人市。怎么就想着卖去南美吴国呢?鲁国楚国不是都更近些?外洋也是东瀛最近。”
卢大人不觉让他引着跑:“会不会贼寇本是吴国人?”
那押送的将军立时喊道:“大人!贼人有吴越口音!”
另一个陪着他进来作证的亲兵道:“那大王是齐国口音,提议假扮官兵的喽啰才是吴越口音。我还听见了蜀国口音的。”
柳庄哂笑道:“倘若真是各地贼寇所为,崔家也算自作自受。这些人原本散在各国,偏是他们召集而来。如今崔家倒了,绿林人立时反噬其主。真真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卢大人捋捋胡须长叹一声,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