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圣人忌日与天下儒生皆为大事, 每年二月二十一都有不少人赶来曲阜。今年自不例外, 街面上来来往往都是读书人。贾琮今儿老早便让柳小七拎了起来, 立在客栈外头负手瞧了半日, 感慨道:“人民群众的文化水平真高啊。”遂跟着去孔庙凑了个热闹。
祭孔流程十分复杂, 贾琮还没看到三分之一就不耐烦了。本想开溜,偏他先头仗着身边的人武艺高强,立在最前头。如今身前是祭祀大典、身后是堪比后世黄金周旅游的高密度儒生,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强打精神硬扛。饶是早上特意多吃了些, 到祭典完成时众人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到客栈, 贾琮问大伙儿这祭礼好看不。众人七嘴八舌道:“好看是好看, 太久了!”“祭个祖哪里用得着这么久!”齐声大笑。
次日, 贾琮拿着名帖上孔府拜访。门口熙熙攘攘的。柳庄穿过人群宛如一条鱼游过水藻, 直到了门子跟前拱手道:“烦劳大叔进去通禀:燕国周冀应邀来拜访孔允宪公子。”
门子微惊了一霎, 回礼道:“原来是燕国来的客人。敢问是我们家大爷邀的?”
“是。”柳庄从怀内取出孔允宪赠贾琮的诗。
那门子接过来瞧了瞧, 点头道:“委实是大爷邀请的周先生。”
柳庄微笑道:“还望日后孔公子邀人做客直白些,典故太偏我们不大看得懂。”
门子笑道:“令主既来了,显见他是懂的。烦劳小哥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乃一躬到地。
柳庄回礼:“多谢了。”回头示意贾琮等过来。四周众人已听见他们是孔少爷邀来的,纷纷让路。
贾琮上前随口道:“庄儿跟门子大叔嘀咕什么呢?”
“不过是烦劳他报信罢了。”
“他怎么跟你行那么大的礼?”
“孔少爷那诗中典故, 他一眼就看懂了。”
贾琮咧嘴:“孔家连门子都是大儒。”
不多时, 孔允宪亲自接了出来, 脚步如风迎着贾琮喊:“周先生!”声容不掩激动。
贾琮有些诧异, 含笑拱手:“孔少爷小小年纪博览群书, 我佩服的紧。”
门口众人立时明白此人便是孔圣嫡传后人, 纷纷作深揖。孔允宪四面还礼。贾琮莫名看了他们半日,大声问道:“你给他们家都施过粥么?他们干嘛都对着你行礼?”
柳小七大声道:“看他祖宗的面子嘛。”
“那干嘛不去孔庙行礼?”贾琮道,“这么小的孩子作了这半日的揖,可别把腰伤着了。”乃扫视了人群一眼,“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
有个儒生喊道:“岂有此理!作揖岂能伤着?”
贾琮也喊道:“你们每人只作一个自然不会伤着。点儿大的孩子腰腿都还没长成,连着作许多个揖,真真不好说。你们是高兴了,也不管旁人死活,横竖回头躺炕上不能动弹的不是你们。”
孔允宪忙说:“周先生低声,晚生无碍。”
贾琮道:“我若不拦着,你再多作几十个揖就不知道还无碍不。行了咱们快进去吧。”乃不由分说搭上孔允宪的肩往里走。孔允宪终究少年书生,贾琮自幼习武臂力不小,登时被带了进去。贾琮这时方低声道,“陈子昂有诗云,翡翠巢南海,雄雌珠树林。何知美人意,骄爱比黄金。齐王盯你们家盯得如此厉害,无非是为了这些人罢了。”孔允宪眼中顿时露出一丝黯然。贾琮望天翻了个白眼——看意思因为孔家不肯听话更换祭祀礼仪,齐王找人家麻烦了。
遂全然不搭理门外那些来朝圣的儒生,贾琮一行人跟着孔允宪直入后堂。孔允宪命人去前头请他父亲,说有要紧事。沈之默笑向那报信的小厮道:“不论衍圣公陪着的那位官儿多大,我们先生都比他官大。”孔允宪坐着没吭声。小厮恭谨的走了。
不多时衍圣公便来了。此人果然只有三十多岁,形容清俊气度隽雅,一瞧便是个有学问的。孔允宪替二人介绍。贾琮忙站起来拱手:“孔先生,你好。”衍圣公还礼。
二人落座,衍圣公道:“前几日多亏周先生相助小儿,不胜感谢。”
贾琮道:“人家问了我、我回答罢了,不值一提。只是孔先生为何会允许齐王管孔小少爷叫先生?不大合规矩吧。”
衍圣公苦笑道:“我何尝不曾推辞?三番四次推不掉。”
贾琮道:“晚生觉得,这种事三番四次推不成,三十番四十次也必须推掉。只有一个人能从出生起就受到天下人的敬重——太子。白眉赤眼的便得了王爷器重,自身有没有实力自保,难怪凤子龙孙都想朝你们家下手。”
孔允宪不禁问道:“周先生可是知道什么?前几日你不是说不来的?”
贾琮道:“实不相瞒,当时我弄错了点子事。我以为戏楼上那宗热闹乃是齐王的几个儿子因夺嫡而争斗,后来才知道殿下们不过是傀儡,实则为几个世家之争、并世家内斗。曲阜立时变得安全了。我赶紧跑了过来。”
衍圣公忙说:“听闻王爷查抄了许多人家。”
贾琮点头:“还没到时候,眼下是各式各样的李代桃僵。快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蝉壳脱干净之后就该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