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古人云浪费可耻。浪费人才比浪费物资还可耻。吴先生,小王有把握。不出十日,保泰王府那杀手窝便能清剿干净。他们便是替太祖爷监视你们这十八家后手的。一旦他们没了,你们便不再有背后擎制。吴先生只管大展胸中志向,朝廷如今很缺人才。”
吴瑞笑拱手道:“草民不过区区教书匠,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才。”
贾琮也含笑拱手:“若吴先生都不是人才,天下还有几个人才?”二人心照不宣对视而笑。
吴瑞忽然叹道:“只是,草民老父尸骨未寒,后头有三年的孝,怕是暂不能替朝廷做事。”
贾琮心中暗自好笑:这吴瑞如此想当官,倘若他老子的魂儿还没走远,不知是个什么心情。乃正色道:“孝在心而不在规矩。若心中惦念先人,日日感怀;心里不孝,装模作样守个十年孝又有何用。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还望先生三思。”二人遂装模做样扯了半日的淡。
闲聊和扯淡最耗时辰不过,且压根儿觉察不出过了多久。外头吴天佑原本便疑心他侄儿心中有事,见他与这个马行的周先生密议良久,愈发笃定了。偏他也不好进去打扰,在外头负手踱步、等得心焦。待他二人扯完了,吴瑞亲送贾琮出门。撩开门帘子一瞧,他二叔就立在外头廊下,顿时有几分尴尬。贾琮思忖片刻,看看吴天佑、扭头望望灵堂,哀然一叹:“吴先生……有些事儿,既然已不再是机密了,也不妨告诉吴老大人知晓。他毕竟……”又摇摇头,“罢了,还是不知道的好。”乃走到吴天佑跟前作了个揖,一言不发走了。
待贾琮转过廊角,吴天佑立时问吴瑞:“怎么回事?你有事瞒着老夫?”
吴瑞苦笑道:“二叔方才不是听见了?不知道的好。”乃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二叔,好了。一切都要好了。”他忽然想起一事,快步去追贾琮,“周先生,还请住一住!”
贾琮为着装模作样,特意走得颇慢,故此也没走多远。闻言便止住脚步,回头拱手:“吴先生?”
吴瑞凑近前低声道:“当年宫中传出的消息,说我妹子葬在皇陵,却有说不出究竟在何处。不知……”
贾琮颇为意外,不想他还惦记妹子的坟墓。乃思忖片刻道:“我可以去查。只是时隔太久,宫中之人也死的死散的散。些许小事,太皇太后不可能知道。”他顿了顿,轻叹道,“不过,吴先生心里也有个底。太上皇不会好生对待令妹尸首的。能得个囫囵就不错了。”
吴瑞拱手道:“多谢王爷。那会子先帝还在。求王爷略费点子心思。”
“既答应了吴先生,小王自然会去查。”贾琮道,“只是吴先生莫要高估了宫中女子的地位。她们不过是些替皇帝生孩子的物件罢了。除了皇帝的亲妈,其余皆不名一文,皇后贵妃寻常宫女,毫无差别。”
吴瑞怔了怔,悔道:“当年就不该让她进宫。”贾琮摇头,张了张嘴,终不曾说出一个字来,转身而去。
次日,贾琮还在炕上没睁眼便让柳小七喊起来了,说是有客人来访。贾琮迷迷瞪瞪道:“天才刚亮,哪家二百五起这么早。”张嘴打了个哈欠。
柳小七笑嘻嘻道:“吴天佑老大人。哈哈,你见不见?”
“吴瑞怎么回事啊!”贾琮能不见么?又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爬起来洗漱换衣裳。因没功夫吃饭,腹中饥饿难耐,只得含了块冰糖在口里。
到了外头一瞧,只见一个穿素衣的老头负手立在屋中。贾琮拱手才要说话,那老头转过身来,正是吴天佑。须发斑白、眼圈乌黑,眼睛里头全都是血丝。贾琮脱口而出:“老人家该不会一宿没睡吧。”
吴天佑叹道:“老夫昨夜委实不曾合眼。”乃上前作揖,“冒昧打扰,还望周先生恕罪。”
贾琮忙还礼:“老大人都多大岁数了,焉能给我这小辈行礼,不怕折杀了小辈么。”
吴天佑道:“老夫不过一草民,草民给摄政王行礼天经地义。”
贾琮微惊片刻:“小王还当吴瑞先生不会告诉吴老大人。”
“他委实不肯说。”吴天佑道,“昨日……王爷与小侄在廊角所言,老夫听见了。燕国上下,这般岁数的王爷唯有摄政王一个。”
贾琮点点头。二人顿时默然。过了会子,贾琮叹道:“既是……老大人听见了,想必已猜出一二。罢了,终究还是瞒不住你。”乃请他落座。
吴天佑拱拱手,坐在下首;贾琮坐上。思忖片刻,贾琮道:“老大人当真是不知道的好。真相很残忍。”
吴天佑垂泪道:“当年送她入宫,家中妻儿皆不肯答应,乃是老夫一意孤行。前年,老妻已撒手西去,临走时还抱怨我害了女儿。不论孩子是怎么没的,老夫总得给她一个交代。日后到了下头,要打要杀皆由她。”
既是如此,贾琮遂不便再瞒着了。又一声长叹:“老大人莫要怪令兄,他也是迫不得已。”遂说起太祖爷密令吴家开书院、世代替朝代末留人才做底牌,还命保泰王府派武艺高强之人监视、以防这些人的后代不老实。偏此事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给先帝。先帝壮年时还能忍着他老子的余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并捏了大批的人才钱财不归他管;到老了便不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