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三爷听罢问道:“他可找到他老子了没有?”
那小厮道:“哪里有他老子?二十多年前让不知哪里来的匪人灭了个干净,连狗都没留下一条。”
包三爷“咦”了一声:“倒是新奇。”
小厮笑道:“三爷,小的方才话还没说完呢。”包三爷瞧了他一眼。小厮笑抖了抖眉毛,“依着甄应嘉所言,这个甄得仁倒有不少故事。”遂将甄得仁之经历从头细述一回。
包三爷听罢连连点头:“果然有趣!如此说来,甄得仁一家保不齐是让先帝灭口的?”乃笑道,“难怪一个外室子巴巴儿竟然叫藏珠。背着圣人藏起一颗珠子来。”思忖片刻,又道,“不对啊。既是木匠之子、老仆养大的,又是个寻常的买卖人,想必没几个钱。他那身功夫是怎么学的?有人肯白白授他武艺?”
小厮道:“小的倒是问了。甄家并不知道这个甄藏珠会武艺,故此也没问过他。小的正欲讨二爷示下,可要告诉甄家,下回见着此人问问他?”
包三爷摆手道:“不用。甄得仁满门既死,当年想必是甄应嘉帮着收的尸?”
“正是。”
包三爷摇头晃脑道:“甄得仁给外室子留书信,不写自己的住址、却留下族弟之名,可知那会子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甄藏珠那老仆直至临死才把小主子他爹的书信拿出来,怕也是得了什么吩咐。有趣、有趣!甄得仁一家子葬在何处?”
小厮一愣:“这个……奴才没问。”
“蠢材!”包三爷骂道,“当问的不问!快问去!”小厮吓得磕了个头,抓着帽子撒腿就跑。
甄得仁满门就葬在城西清凉门外。包三爷想着,那甄藏珠都四十岁了,才刚刚得知自己生父是谁;找到原籍来却是早已化作枯骨。而甄应嘉自己都已败落多年,必是没闲工夫去收拾族兄之坟地的,那甄得仁之墓还不知荒芜成了什么模样。甄藏珠找到他老子的坟之后免不得要雇人修缮,近些日子多半都得在坟地忙活。果然,使人往甄得仁家坟地左近询问,这几日委实有个披麻戴孝、京城口音之人,身形模样皆似甄藏珠,四处雇人修缮坟墓、急着请人赶工新做墓碑、还打听金陵城内哪座庙的和尚做法事最好。包三爷喜滋滋道:“皆不出三爷所料。”
次日,包三爷穿了身素色的袍子、领着两个小子往清凉门外游逛,不留神迷了路,听见前头不远处仿佛有许多人声,便驱马过去瞧瞧。到了哪儿一瞧,原是有位孝子在指挥着佣工换下已残破之墓碑。遂上前问路。
孝子道:“我乃外乡人,不识得金陵道路。只知来时路。”
包三爷道:“我亦非金陵人氏,举家搬迁金陵多年,偏不识得这一带道路。横竖我也不急着走。待壮士你事了,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孝子道:“我这里还得一阵子。”乃指着佣工道,“这些师傅皆本地人,请一位领先生出去便是。”
包三爷摆手道:“他们皆是壮士雇来替祖宗做事的,我若领走、岂非对逝者不敬?”再三不肯。孝子闻听便罢了。
一时破损墓碑皆换了新的,孝子在一个大坟头前再三叩拜,又垂了会子泪,方起身领着人离开。包三爷少不得跟在后头。孝子解下自己的马牵过来,包三爷眼前一亮:“好马!”
孝子不觉嘴角含笑,抚着马脖子道:“初买回来时还是只小马驹,一晃神已三年了。”那马仿佛听得懂人言,扬脖子嘶喊了一声。孝子又摸了它几下,翻身上马。
因夸了他的马,孝子对包三爷和颜悦色了许多。二人路上说了些话,一径进城。包三爷趁势请孝子吃饭,说是为了谢他领路。孝子性子爽利,便答应了。二人与席间互通名姓,算是认识了。听甄藏珠说他想请些道行高的僧道替他父亲作法事,包三爷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甄兄弟你放心,管保替你请金陵城最好的和尚道士!”甄藏珠大喜,深施一礼。
后包三爷便帮着甄藏珠请了几波有名望的僧道替甄家满门超度,并帮了他些别的。甄藏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没他帮着,许多事当真不好办,乃十分感谢。一来二去的,二人便熟络起来。
待甄家的事儿皆办完了,甄藏珠请包三爷吃了顿饭谢他。包三爷因问起他的武艺来。甄藏珠道:“我少年时,家道中落,只年了四年的书。因住在京郊铁槛寺一带,那左近有许多大庙小庙。有回我在村外的山坡上温书——家中买不起纸笔,只得以树枝划地——山下来了个老和尚,在旁瞧了我半日。我因要写足那些字,他既不言我也不语。末了那老和尚才点头说,难得少年人有此心境。遂命我明日此时还来。次日我果然依言去了,老和尚遂传授我武艺,得空还取了些书教我。”
包三爷忙问:“敢问尊师宝号?”
甄藏珠摇头:“老人家不肯说。十五年后,他道,已没什么可教我了。后遂再没来过。”
包三爷问道:“你可曾打探过?”
甄藏珠道:“他既不肯说,或是有苦衷、或是我二人缘分不足,何必知道究竟?”
包三爷抚掌:“甄兄真妙人也!”又问他随后又何打算。
甄藏珠叹道:“回京做买卖过日子罢了,还能如何。”
包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