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把女儿送进宫抵债。当然,谢贵人自身并不值钱。倘若她生了个儿子,皇帝的儿子才值钱,说不定能抵消你们家犯下的那些事和欠下的那些钱。”
他自己只管顺嘴往下说,等说完了才忽然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原著里头贾元春不也是如此么?荣国府当年亦是连个奴才都能在外头作威作福,从贾赦贾琏到王夫人王熙凤到王夫人陪房周瑞的女婿冷子兴,哪个没犯过国法?一般儿也欠着国库八十万的银子不肯还。好容易天上掉馅饼,林海死了,巴巴儿送上百万银子的横财来,但凡有一个清醒的都该立时还了国库才是。偏这帮使惯了排场的傻子竟拿那些钱去建什么大观园,明目张胆告诉皇帝:老子有钱!老子有好多钱、比欠你的还多!老子就是不还!你能把老子怎样!最后纵然想还已是还不起了。乃慨然一叹,安静了片刻,恳切道:“谢大哥,我有些事想不明白。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谢鲸方才让他说得面红耳赤,手足都不知往哪儿搁。闻听此言反倒不窘了,也叹一声:“你问吧。”
贾琮道:“你们都知道宫中遍地美人且凶险万分、女子进了后宫便不值钱,不是不知道,对吧。”谢鲸愣了会子,终点了点头。贾琮接着说,“你们都看过史书,也知道每个皇帝都有很多儿子,且自古以来皇帝杀子比比皆是。眼前摆着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例子,血还没干呢。故此,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宫中有个女儿替皇帝生了皇子,皇帝就会赦免这皇子母家的罪?我真的不是在讽刺你们,我真的想不通这个逻辑。因为我们家也差点犯了这个错,把我大姐姐送进宫去了。要不是先南安郡王老太妃去宫中替她儿子求美人,我们家走的路说不定也跟你们家差不多。你们和我二叔祖母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想不通。”
谢鲸看他那模样当真不似作伪,摇摇头道:“赌一把罢了。”他这会子倒是清醒了些。“史书上除了有皇帝杀子,还有外家得势。杨贵妃得宠时整个杨家鸡犬升天。”
贾琮道:“然而这些得势的外家有哪家下场是好的?杨国忠糟蹋掉一个盛世大唐不也族诛了么?”
谢鲸道:“我也不欲当什么杨国忠,只求老圣人龙驭宾天之后,圣人能看七皇子颜面放过我们阖府。”
贾琮道:“圣人难道不是因为国库空虚、你们欠钱不还才欲灭了你们的?七皇子虽为谢贵人所生,终究乃司徒家的儿子。横竖司徒家会把他养大,与谢家何干?大不了替他换一个母亲。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们真的觉得一个幼小的孩童能有多大颜面、大到能抵消几十万两银子?假如你们谢家快要穷干净内囊了,偏这会子谢大哥你发觉手下的管事竟贪墨了几十万的公帐。这个管事的妹子是你小妾,还替你养了一个年幼的庶子,你会如何?会看那小妾庶子颜面免除管事几十万的公帐么?”
“这……”谢鲸如被雷劈了一般。贾琮满面无辜,托着腮帮子眼巴巴看着他等答案。足有半盏茶功夫,谢鲸哑着嗓子道,“我们……不曾想过这些……”
贾琮挠了挠下巴:“那……我们家还了国库银子之后不是圣人褒奖了我琏二哥哥么,你们就没受到什么启发、也想着还了皇帝家的钱?”
谢鲸道:“且不说除了你们府里、其余各家都没还那些钱;再有,没了钱日子多难过?谁愿意把自家的钱交出去呢?”
……贾琮哑然。一句“那是你们借的”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去,另换一句“皇帝没钱难道就不难过”也说不出去。半晌,摊了摊手:“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死活非逼着全儿……了。”乃站了起来,“很遗憾,韩全是我们家的孩子。倘若有人想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皮笑肉不笑道,“不如你们试试,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遂扭头看着冯紫英,“我已无话可说,先回去了。”抱了抱拳,拿起脚来便走。
谢鲸看他头也不回走了六七步,赌博似的喊道:“既说七皇子是你们家的孩子,扶持他不比扶持什么外八路的燕王好?”
贾琮张口就说:“自古以来多少皇帝族灭了生母家,何况是养母。世上最经不起岁月磨砺、早晚必然消磨干净的两件东西,就是皇帝的感情和皇帝的良心。”他停步思忖片刻,回头道,“荀彧曰,善用兵者,不虑胜先虑败。我们家没你们家那么无能,连维持家业的钱都赚不到、只能拿女儿去赌博;也没你们家那么愚蠢,赌都还没赌呢就念着必赢。十赌九输这句话我五岁就听过了。”
他既走了,冯紫英与谢鲸干巴巴大眼瞪小眼坐了半日,都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冯紫英道:“王爷本来命我杀死韩全的。”谢鲸猛吸了口气。冯紫英淡然一笑,“安心,他既不是七皇子,也就不值得杀了。”
谢鲸默然良久,道:“此事机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冯紫英道:“是别人知道后,想借机施离间计陷害荣国府。只可惜做出来的伪证极谬,我一眼识破了。”
谢鲸道:“贾琮亦非真心想帮着燕王。燕王与吴王蜀王并那些海外国主霍晟周小兰等一样,皆是被他利用的。”
“我知道。”冯紫英道,“王爷老早就知道了,他一心想着撺掇诸王占海外之地。那又如何?得好处的难道不是我们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