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就如周末秦前那般分封个五六百年也未可知。李将军死守井冈山,乃是燕王雪藏的后手,为的是以防万一。万一,万中之一。倘若这个‘万一’直至这位燕王驾崩、李将军垂暮都没出现——”她伸手指着帐外,“那些袍泽兄弟便会跟着将军当一辈子后手。敢问将军,是‘一’多、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多?”
李国培脸儿都变了。这些年来自己领兵久藏深山,燕王忽而出兵东瀛忽而出兵北美。前几年得知帮着他们在鄱阳湖练习水战的曹大通一直在北美航线上当海盗,他便猜到燕王有吞并那片土地之心,以为自己的人早晚也得往那儿去。后大军出征没自己的份,他已隐约有了几分担忧,会不会当一世的暗子。如今让林黛玉实实在在戳破了心思,顿时乱了念头。
林黛玉也不催,在旁等了半日,含笑道:“我们也有海外建国之心。”李国培虽依然不答话,呼吸愈发急促起来。林黛玉忽然又道,“荣国府和台湾府当真不曾派细作去井冈山,而李将军营中必有细作。”
李国培闻言想了想,脱口而出:“西宁郡王的。”
“想必也有冯紫英的。”林黛玉道,“李将军可有心情试探他们一回?”
李国培挑眉:“如何试探?”
“只说将军有意跟我们和解。”林黛玉轻轻一笑,“且看谁想玩命的往外头报信、或是谁想把事儿闹大、闹得不可开交。横竖西宁郡王的人只要我们两家斗起来、把事儿惹得遮不住就好。什么兄弟们的性命之类区区小事自然不要紧的。”
李国培冷笑道:“林军师以为这般便能哄得我投降?”
“李将军多心了。”林黛玉微笑道,“李将军这般人物,哪里是欺哄便能劝降的?不过明知道将军身边必有西宁郡王的人,如眼中之沙、不除去不自在罢了。又没指望将军这会子就答应归顺,日子不是还长呢?莫非将军以为你们来都来了、还能走得了?”
李国培思忖片刻,抬起头来正色道:“林军师……”话音未落,右手如电般掐向林黛玉的咽喉。帐篷不大,他二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桌,那护卫将军立在林黛玉身后。恐怕惹护卫警惕,出手前他并未看那人一眼,只盼着出其不意。说时迟那时快,护卫眨眼间闪到林黛玉跟前以身相护,李国培的右手狠狠撞在他的软甲上,旋即让他捏住了。
林黛玉立起来皱眉,低声问道:“伤着没?”
那护卫将军道:“没事。”
“待会儿我瞧瞧。”
李国培手腕子在人家手中,口里冷笑道:“军师大人,体恤下头的人固然要紧,替外男查看伤势就不怕伤了令尊大人颜面?”他看了看林黛玉的发式。她梳了个书生的发髻,瞧不出是姑娘是妇人。
“多谢将军还有闲工夫惦记我爹的颜面。”林黛玉淡淡的道,“将军得空不如想想我方才说的话,野柳港还困着你的人呢。但凡没了李将军,再杀掉几个首领,我想收服其余俘虏并不难。”李国培苦笑了下:人家赢了,自家输了,这会子正被人家困得死死的、只等瓮中捉鳖呢。霎时颓然。
那护卫将军看着林黛玉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快些赶回平安港去。”随手将李国培的手腕子放了,一副不大在意他的模样。
林黛玉点点头,忽又笑了起来:“这亲成的真热闹!”遂向李国培道,“对了,晚上来吃杯水酒么?今儿我成亲。”
李国培呆住了。半晌,拉了拉耳朵:“你说什么?”
林黛玉扬眉一笑,灿若九霄之日:“我说,今儿我成亲,李将军要不要来吃杯水酒。”
“你——成亲?!”李国培懵了,“在这儿成亲么?”
“在平安港。亏得现在是夏天,日头长。”林黛玉掏出怀表来看了看,“真的得走了。上船换衣裳。”乃喊道,“请吴攸将军进来。”帐篷外头有人答应了一声。
李国培怔怔的看了她半日:“你男人肯让你成亲的日子跑到战场上来?”
那护卫将军随口道:“我肯。”
林黛玉跟着抱怨:“还不是你们非要挑这个日子来!弄得人成亲的日子都要忙着打仗。还这么迟。但凡能早到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我们都从容得多。”
李国培尚未回过神来,外头另有个少年将军掀帘子走了进来抱拳:“军师!”
林黛玉吩咐道:“我将道理都说过了,后头归你管。我们要赶不及了,还得梳妆换衣裳呢。”
那将军忙说:“船上一应人手物件都具备齐全了。你们快些走吧,再迟些林先生还不定发多大脾气呢。”
“没事,他早晚得知道。”林黛玉往外走,那护卫将军在后头紧紧跟着。
“横竖耽搁到天黑他老人家指定要骂人。你俩倒是往洞房一钻没事了,挨骂的还不是我们!”少年将军哼哼着送她两个出帐走了。
李国培一个人被丢在帐篷里头没人管,发了半日的呆,喃喃道:“世道竟成了这般模样!临阵收妻本该军法处置的。”过了会子没听见动静,负手走到帐篷口撩开帘子一瞧,外头围了数名手持西洋火枪的兵士,见他出来竟没人举枪指他,只冷森森的瞧着、犹如瞧个靶子。李国培无端打了个冷颤,回去了;里头仿佛还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