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送到双方正当中的空地,如木头桩子一般直立在那儿等着。车夫示意身旁那戴斗笠的,那人遂向净元师太道:“郡主请。”净元师太哼了一声,妙玉搀着她,龚三亦在后头跟着走到当中。两位黑衣人护着他们三人缓缓往自己那方走。戴斗笠的弯下腰双手拢起刘登喜与春凳,轻松无碍的将春凳横举着扛在肩头,刘登喜便在春凳之上;他又迈大步走了回去。对面那首领不禁喝彩了一声“好汉子!”
一时净元师太等回到己方,那首领向她躬身行礼:“末将营救来迟,望郡主恕罪。”
净元师太念了一声佛道:“将军辛苦。”
首领又向妙玉抱了抱拳,妙玉也垂头念一声佛。这会子他下头的人已将龚三亦身上的绳索解开,首领乃向他也抱拳道:“承蒙好汉相助。”
龚三亦瞥了他一眼,不言语。
对面也替刘登喜解开绳索掏出口里塞的布巾子,刘登喜咳嗽几声,有人给他递上水壶。车夫忙问:“公公可好?伤在何处?”
刘登喜缓了缓,苦笑道:“打了一辈子雁,反被雁叨了眼睛。人家这套子下得周全,步步精细,杂家服了。”又道,“他们用的是火枪,我四肢俱中了。且打得极准,必是练家子,只怕火器营有他们的人。也已替我医治过了,只是一时半刻难好。”
车夫点头:“末将知道了。他方才说的‘滴’只怕是姓氏未曾说完。”
刘登喜道:“我已大略有数。”
车夫又点头,问道:“公公看他们说的话可是真的?”
刘登喜道:“不知真假。须得先去查查那玉玺可当真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当日那狱卒虽一口咬定就是真玉玺,劫狱那晚上他极为仓促的只瞧了一眼,保不齐是他记错了。”
车夫躬身应“是”。
刘登喜道:“你扶我坐起来。”
那车夫便扶了他坐在春凳上。刘登喜嗓子虽尖,却能传出老远去。他道:“范先生好功夫,杂家佩服的紧。丁将军,今番算我栽了,咱们后会有期!”遂挥了挥手,那戴斗笠的又将他连春凳托起,车夫打了个呼哨,他们的人纷纷从高树矮林中出来,跟在后头一径下山去了。
眼瞧着他们一行人没在山间,这头的首领也挥了挥手,一队人马拥着净元师太往真无庵去了。
及进了庵门,因姑子们悉数在前头念经做功课,庵中四下里无人。那首领向净元师太抱了抱拳,领着人一径从地道走了。净元师太长叹一声,道:“都先歇着吧,有事过后再说。”龚三亦点点头,向她行了个礼,也从地道走了。
一时龚三亦打开自家的地道口推开水缸上的盖儿钻出去,一怔。只见龚鲲贾琮贾环贾维斯石秋生围成一个圈儿坐在四周,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不觉好笑,眼眶也有几分热。
贾琮先“嗷”了一声:“先生你回来了!”不待龚三亦说话,一个箭步冲上去箍住老头的脖项,“嗷嗷先生你回来啦~~”
龚三亦嘴角含笑:“好了快下来!我还带伤呢。”
“啊?”贾琮猛然跳开,“伤哪儿了?早知道不给那老太监治伤!”
龚三亦道:“并无大碍。”乃迈步从缸中出来,弟子侄孙们一拥而上纷纷喊“先生”、“三叔公”。他一瞧石秋生眼圈子黑乎乎、眼睛血红,便知道这些日子他皆没睡好,拍了拍他的肩头。
众人同到书房,贾维斯亲替龚三亦斟茶,老头喝了会子才说:“你们今儿喊我做‘好汉’极好。我亦扮作了与王爷无关之人。”
贾琮道:“因刘登喜的人还颇为信任我,我猜先生的身份当是没暴露的。你本来就鬼,在他们手上时日又短,他们未必能套出话来。先生是怎么说来着?该不会说你是去真无庵偷东西的吧。”
龚三亦微笑道:“我自称是晋阳郡主的姘头。”
贾琮怔了怔,脑中一个遥远熟悉的典故闪过:“那个……刘登喜喊的范先生是你么?”
“嗯。”
“您老不会是自称叫范遥吧。”
“嗯。”
屋中静默了两三秒钟,霎时贾琮贾环龚鲲齐声迸出一阵狂笑,伏案不起;贾维斯也笑得失了仪态。龚三亦自己也笑。唯有石秋生茫然不知出了何事。
好半日,贾琮望着老头捶桌笑喊:“范右使冤枉啊~~灭绝师太冤枉啊哈哈哈哈……”他又说,“那个妙玉师父你不会说是你俩的私养女儿吧哈哈哈哈……”
龚三亦瞪他道:“她多大了?我到京中才多久?哪里养得出那么大的私养女儿来。”
哥几个又是一阵大笑。
好半日笑完了,众人心情也好起来,贾琮问龚三亦:“老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栽了的?”
龚三亦轻叹一声,慢慢说起来。
原来他那日得了净元师太留的密书夜行真无庵,才过庵墙便觉得有几分异样,只是四面看看又没什么不妥。便往方丈室去了。
幸而他平素皆称呼净元师太为“师太”,净元也称他“先生”,二人在方丈室说了半日妙玉之事。龚三亦便去妙玉庵堂四周查看却不曾察觉有异,回来后向净元道:“师太莫要忧心,我今晚只守在妙玉门外,且看看能出什么幺蛾子。”
净元才说一声